那黄门公正在奇怪,这人都去哪了,便被蔡京拉了到得西院。
倒是这西院内一番的热闹。
宋邸仅有的这几个人倒是都在西院了。
见,檐下唐韵道长那煽火煎药的,且是一个满头大汗。
那边,院角落里蹲了那位自闭症患者丙乙先生。身前摆了几筐的草药,他却一个个捏了边吃边吐。
身边还跟了一个程鹤,坐在旁边,拿了包药的黄草纸一点一点地撕着细细吃来,饶是一个乖巧。
倒还有两个医者,被当作苦力使唤。拿了铡刀,推了小磨,吭哧吭哧的干活。又将草药按份分了,铺了一地去。且是将那不大的小院,弄了一个无从下脚。
黄门公看了脚下满地的草药,也是个傻傻的看了不敢动弹。
此时,蔡京安排好了那些个家丁,将那吃食卸下放好。
便不敢耽搁,匆忙赶到这西院。见黄门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上前拱手道:
“主司这边……”
黄门公且也不敢多言,便低头跟了那蔡京走路,心下却也知道,那夜,大庆殿前一战且是一场何等的惨烈。
单这金吾卫便是死伤如麻,便赶紧让那杨戬去接那丙乙先生入宫。
一场忙碌下来,原先二百金吾,也就剩下不到十人侥幸。能找到尸身的,也凑不出个满百。
索幸者,那日看到龟厌无恙,倒是能让人稍放下些心来。
随了蔡京进了那房间,便又是一个惊讶。
怎的?
见那龟厌裹了皮裘哆哆嗦嗦地缩在床上,一手端药碗,一手捏了一卷文卷,且是一个愁眉苦脸。
倒也看不出,是药难喝,还是那璇玑难懂。
旁边两人看上去倒也让人省心,那叫一个蒙了头呼呼大睡。
倒也不是别人,便是那怡和道长行阵而失血过多,饶是个不好找补。
一人便是自己作死的孙伯亮,被那口腰刀吸尽了元阳,如今四仰八叉躺在那里昏睡不醒。
墙角见一个光头的和尚。饶是抱了火炉披了棉被,身前放了一本《般若心经》。倒是和那木鱼有仇般的“朵朵”敲打,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经,那声音细微的,也是一个之间嘴动不闻声出。
见此,那黄门公也是个不敢说话,只扽了那蔡京的衣角。
蔡京此时,才恍然“哦”了一声,拱手向那龟厌道:
“仙长……”
咦?蔡京怎知这龟厌在汝州的诨号?
怎会不知?连日来且是和那门前拜祭正平先生的医者厮混,那医者中且有姑苏经历者居多。
而在姑苏,那崔正便将着龟厌在汝州时的诨号传开,倒是如此叫来,大家觉得亲近些个,便是称呼龟厌“仙长”者多矣。
这蔡京叫罢,却不听那龟厌理他,抬眼看了,却见那龟厌又裹了身上的皮裘,将那脸凑向了墙角,嘴里嘶哈的喝药。
不用看表情,就看那背影,也能听得他的埋怨:这厮怎的又来?
倒是这副关我鸟事的神态,让那黄门公看了一个绝望。
心道:这便是一句话也不愿与我说了?怎处?
走?肯定不行,奉华宫还有个发神经的呢。回去也是看他作妖。那玩意儿更闹心!还不如在这待着呢。没人理他也算是个清净。
但是,也不能在这呆时间长了,奉华宫内那位,经那晚一夜天雷地火的惊吓,那眼神看人,已经开始有些个不太正常了。
心下了便是个裤裆里跑风。又将那手狠狠的扥了蔡京的衣角,满怀希望的望了那蔡京。蔡京着老货也是被黄门公那满腔热情的眼神看了一个无奈。只得清了嗓子,缓解了尴尬,继续道:
“主司来矣。”
那龟厌依旧是个无答。
倒是墙角折腾木鱼的济行禅师停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所谓的“主司”,昏昏得“哦?”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念了经,一副不关我事,别来烦我的神情,发狠似的敲那仿佛欠他一毛还他八分的木鱼去。
见此,那蔡京也是个无奈,只得摊了手与那黄门公看。
那意思就是,你也看到了?这事我也没招!只能帮你到这了。
这一下,且是让那黄门公苦了个脸,连连的甩手,饶是一个欲哭无泪!
奉华宫内。
那文青官家还未梳妆,散了个发,身上罩了一件青色道袍,蜷缩在那暖阁的角落之内。
虽是这暖阁四墙、地板都通了暖烟,房间内点了炭炉,却还是止不住他身上的恶寒阵阵。
连续几日的噩梦连连,饶是让他一个心神不宁。
梦中几次三番的见那无脸的吕维,独眼烂喉的哥哥,或索命,或哀求倒是徘徊不去。
却有一人,面貌不清,却在旁讪笑,却又是个不闻其声。
见那人,亦是一个身穿赭黄,玉带缠腰,无冠散发。
心下便觉是一个前世的熟识,倒也想不起是哪朝的君王,何时的皇帝。
昨夜一场梦魇,又见那人立于那书案之前频频举杯,奋笔丹青。
点点刷刷之下便铺就一番滔滔江河万里,绵绵的群山绵延。一番洋洋洒洒之下,便见一幅锦绣的河山跃然纸上。
见那丹青内,亭台楼阁烟云,小舟泛江倒影。
又见他轻提笔,浓染墨,点点画画,便见一词跃于纸上,道: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
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
忙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笛在月明楼。
见官家看来,那人便抬头与之一笑。
然,依旧是个面目不可辨,却是那眼中双瞳饶是一个骇人。
官家猛醒,便是惊出一身冷汗,随之便是一阵的恶寒自背心袭来!
然,梦中所见却是个清晰,依旧盈盈绕绕挥之不去。
便依照那梦中所见,提笔将那阕词抄于纸上。
饶是个梦罢了,然,此梦且是个真切。又如魔障一般,闭眼便见那人双瞳。
如此倒与人一个恍惚。
忽听的暖阁外风翅传林之声。遂起身,推开自家开了窗格。
咦?倒是看了一个怪哉。
却见一鹤丹顶羽白,空林间轻灵啄翅疏羽。那黑爪如铁,踏于白砂之上,且是一个黑白分明。
翅尾黑羽,映了空林残雪,留连处,一番舒翅啄羽的悠闲。
却在看着眼前的空林残雪,鹤羽黑白的美景。便见那宫人上前与逐之,也是怕饶了官家的清梦。
且听那官家于窗前小声喝道:
“退下!”
然又言轻语切了道:
“莫要扰了它!”
宫人听了这话,且是一个个息了声,屏了气,匆匆的退下。
于是乎,又得一个四下的宁静。
静静地看那“黑白丹顶鹤啄白砂,孔林残雪隐黑虎”的禅寂,而目不可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