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夜半送油(2 / 2)

幸好自己没有在他俩面前随意搬弄口舌,更没有明确告知任何一方自己在与谁往来,她一壁想着一壁后怕不止,心都扑簌簌地直跳。

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后,她又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分明两位都是性子极好的善人,怎么碰在一起会擦出这样剧烈的矛盾。说是进忠的举动让公主误以为被冒犯了才作出过激的反抗也相当不合理,他连对待自己这样的宫女都彬彬有礼,更遑论需敬奉的公主了。

带着这般的疑惧,她已不敢轻易投靠任何一方了,就怕事发后被另一方揪出自己的吃里扒外,遭到一顿以自己之力根本无法抗衡的报复。

再细细思量,她现如今极度想跑去永寿宫劝公主不要替自己纵这把火,毕竟一旦被进忠追查出蛛丝马迹,多半是要在皇上跟前偷偷参她一本的。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也碍于今夜余常在一个劲儿地辱骂使唤她,她实在分身乏术,守夜时都累得昏睡了许久,只得另寻机会。

夜半三更,进忠仍是未下定决心哪日将油送去,他悄摸潜至孙财的他坦外,如鬼魅般贴附着倾听窗内的动静。

孙财的鼾声极好辨认,但不知有没有留守在他屋内的徒弟。他静候着分辨了许久,终于听到了两声细微的咳嗽。他心下一沉,确定了替孙财守夜的小太监就是身处卧房内的,根本无从引开。

他待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周遭寂静无声,也无人见得他的行动,他却照样心惶无比。

回他坦的路上,他忽见几个小太监围聚在一起,或蹲或跪地掩着中心的一处东西。好奇心驱使他蹑手蹑脚走去看,稍稍走近后一眼就瞧见了他们在地上挖了个洞,正点了小火烤红薯吃。

一见火光他就联想到公主将行的险事,一时间面色都变了。

有个小太监听得脚步声慌忙回头,发觉是他,登时吓得手足无措,连声道:“进忠公公,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告诉我们师父。”

宫中岂能点火烧红薯,这群皮孩子也真是胆大包天,此刻他才从对公主的忧思中回过神,反应过来他们正在做什么。

但这说到底也不是他份内的事,自己揪着他们责骂惩处落不到好,和颜悦色反倒能得几句感激,更何况哪怕他们下回再敢被旁人抓住也与他毫无关联,他实在犯不着当恶人。

“是不是饿了?”几个小太监泼土把火灭了,都战战兢兢地向他求饶,他温和一笑问道。

“是…有一点。”

或许是饿了,或许只是馋了,但这都不重要。他仍旧笑着,言辞虽含带些许教导意味但并不严厉:“往后晚膳多吃些,或是多拿些干粮备着起夜吃,千万不能再趁夜烤红薯吃了。宫中是严令禁止随意使用明火的,这回就罢了,下回绝不可再犯。”

那几个小太监再三感谢,以至给他作揖又叩首不止。他的目光瞥过那堆混杂着土块的红薯,从爆开的外皮可见内里基本是熟透了。他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烤都烤熟了,你们分着尽快吃了吧,丢掉也怪可惜的,记得下不为例就成。”

“进忠公公,您真是活菩萨。”几个小太监都快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他静默地笑看着不作声,月辉将他的影子延得纤长如梭,他好似立在湍急的光阴长河中不化不灭的一尊泥塑木雕。

“今儿一个宫女姐姐来寻我们说话,话题恰好带到您,我们就直言夸赞了,您这样好的人就该被所有人记得。”口中塞满了红薯,一个太监还不忘继续恭维道。

“是哪个宫的宫女?你们与她说了什么?”他莫名地一咯噔,装作随口问起。

“是魏佳答应的宫女,我之前见过一回,不会有错,我们就说了您替所有御前宫人带沧酒的事。”

春婵竟有这能耐,打听他打听到勤杂小太监头上去了。他哑然失笑,旋即又想到这或许是公主的主意,油桶的目标颇大,她想请春婵偷偷去旁敲侧击询问宫人有没有见他带东西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公主既已察觉,那么自己势必只能尽快将油送去了。但送去时是否该有所暗示,他归至他坦后心绪仍久久不能平静,望着油桶怔神,忽又想到公主面对孙财时屡次险些溢于言表的嫌恶,心下不觉间坚持了那个一以贯之的决定。

说到底她遂愿展露笑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都如她不曾表明的那样一概装作不知就好了。

一日平淡的当差,下值后他照常回了他坦,阅书习字等候。至待到遥夜沉沉,他坦外确无一人时,他才迅疾地提起油桶往永寿宫去。

油桶的目标过大,因此他这一趟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晚,来到永寿宫的宫门前几乎已是亥时将尽。

他正愁她们万一锁上宫门就不成了,手试着轻轻一推,结果门就此敞开。

他赶紧踏入,掩好门就快步往偏殿去。连殿门都未锁,他畅通无阻地进了客堂。

夜深人静,她们三人像是都歇下了,他踌躇了片刻,打算搁下油桶就离开。

白日里并未做什么事,嬿婉今日歇得较早。尽管祈祷了无数遍回到自己当宫女时的启祥宫,但梦境仍与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她被弃置在了与现实大为不同的永寿宫中,四处皆是一副璇室琼台、鸳瓦螭头的景观,若不是她了窗探看许久,几乎无法确认自己正是在这座最熟悉的殿阁之内。

她摸索着自己满头的金簪玉饰和面庞上细微的皱纹,确认了自己应是所谓的“皇贵妃”。但侍奉她的宫女冷冷淡淡的,似格外厌恶与她说话,也未替她烧炭或是灌上汤婆子。她开口絮絮地说了半句,自讨没趣般的闭上了嘴,裹着勉强翻出的薄毯抵御无孔不入的寒冷。

房门被宫女关上,她不愿意再出言请对方打开。屋内屋外皆是死一般的寂静,她枯坐了许久,怔怔地望向院落里的数簇低矮的小花,各色皆有,唯独没有三色杂糅在一块儿的那一样。

雨不知从何时起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她在心中默数着盼那个或许不再能盼来的人。窗缝间呼啸的朔风刺入,她寒颤不止,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胳膊,口中的气喘也渐渐演化为了低微的呜咽。

雨幕模糊了她的眸光,她感到自己通身的精气神在被一丝一丝抽走,四肢冷得麻木,她向手心呼出些许暖气,可很快就被彻寒席卷着泯灭无踪。

她猝然起身到处搜寻火石火镰,许是想烧穿这座冷宫,又许是只想汲取些温暖的光亮。她自己也说不清倾向于哪般,但她将房中翻找得蓬乱无比,也未能如愿。

飞雨跳珠急促得以至溅入窗棂以内,动静不绝于耳,她扶着木屉缓缓直起身子,怔忪着向漫天的雨色注目。

莫非他又是因自己起了纵火烧宫的念头才不愿前来,人在忧惧交加的状况下难以用寻常心去考量前因后果,她一举想岔了,且愈想愈深信不疑。

她奔至窗前,不顾一切地将窗彻底打开,探头出去任由霏霏乱雨在自己面庞上蜿蜒,直至她的发丝尽数粘腻在额首上,眼前也迷蒙得再也看不清院落里的花团锦簇。

她想放手力搏再试一回,他若是宁肯在暗处眼望着自己这般自我磋磨也不再现身,她就能证实他放弃自己了。

他果真没有来,雨势滂沱,剪得支离破碎的风声充斥在她的耳畔,似在嘲笑她的莽撞毒辣、不计后果,甚至还有油然顿生却为时已晚的懊悔。

雕梁画栋却不属于她的永寿宫分明是一座囚笼,让她无法去追寻他或许会残留下的印记。她冲至门边疾呼,又重叩不止,无人应答,她遂脚步忙乱地奔回窗前,推了桌凳垫脚,不顾一切地踩踏着攀爬上去,跨过窗子却一时未能找到落脚点。

那就直接摔落下去好了,他兴许会忽然冲出来支撑住自己的。她心神迷乱、泪盈于睫,踩在窗缘上避开墙根的簇簇蓬花就要往下纵跃。

忽有极轻的脚步声作响,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囚困住她的一部分,只本能地闭目跃下。原先并不算极高的墙倏地变得高悬万丈,她脚底失重,一声惊呼都被堵在了喉中,再一眴目,发觉自己正躺在真正的床榻上。

她掀被起身,却又听得窸窣的动静。她生怕自己仍被锁在噩梦中不得脱身,更惧梦中的情境甚至他的厌弃随着自己的醒转而被带至了现实。她的心狂跳不止,脑中缠裹着无数理不清的线,失魂落魄地赤着脚往卧房外疾跑,试图确认这一切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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