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九泉君,你真的打算现在离开吗?”山本菊郎上前问道。
秋本九泉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怎么突然就这么着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山本菊郎问道。
秋本九泉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你到底什么意思?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要走自己赶紧滚!”中藤月上缘大喝道。
“抱歉。”秋本九泉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歉意,可却是嘶哑与低沉占据更多,“我想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山本兄妹一愣,中藤月上缘眉毛蹙成一团,狠狠咬紧牙关:“你这混蛋说什么!什么就叫到此为止了。”
“就是字面意思。”秋本九泉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好似生而如此般,“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了。”
他转过身道:“我要回长安了,中藤月上缘,你不必再跟着我。”
秋本九泉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庭外走——他很清楚,如今的自己,终究会给他们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与影响,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还能控制住自己。
曾经有一把锁,温柔地锁住了他内心的恶魔。
那锁许是春日檐角垂落的第一串风铃,风过处,叮当声能化去他眉峰凝结的霜;许是寒夜炉边煨着的一碗热汤,袅袅白雾里,能将他掌纹里的戾气都熨得平展。
它不必是铜铸铁打的模样,却比任何坚甲都更能护着他——护着他眼底残存的星子,护着他喉间未散的温言,护着他偶尔会为一朵将谢的花驻足的柔软。
可如今锁不在了。
像晨露被朝阳蒸融,像残雪被东风吹尽,连一点痕迹都不肯留。
于是那些被锁住的东西便醒了,从他骨缝里钻出来,沿着血脉蔓延。
曾经能让他驻足的花,如今落瓣沾了衣,只觉得是累赘的尘埃;曾经能暖他的热汤,捧在手里,也焐不热指尖新结的冰。
他曾经偶尔会伸手摸向心口的位置,那里空空的,只有风穿堂而过的凉。
他才恍惚明白,那锁从不是用来囚的,它是一束光,是他与这世间温柔最后的牵连。
如今光灭了,牵连断了,他便只能看着内心的恶魔,一寸寸,将自己活成了无人识得的模样。
“你这混账开什么玩笑!”中藤月上缘冲了上去,右手吸来影月斩魄,带着杀意毫不犹豫地砍向他。
“哐当!”
秋本九泉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下意识瞬间拔出了樱落愿月,抵挡住了对方的斩击。
中藤月上缘看着那把刀,更是怒火中烧,骂道:“你这个畜生也配用这把刀!那是我姐姐留给你的!你也配!你要是想走!就把姐姐还给我!”
他是在骂,表情也是骂的模样,可对于秋本九泉来说,那却是一种指责,一种哭诉。
心猛地颤动了几下,那是尚且还懂得愧疚的良心。
两人反目成仇的一幕可给山本兄妹给吓到了。
山本晴香慌忙上前想拉开两人,却被刀气震得后退半步,菊郎连忙扶住她,眉头拧成了疙瘩:“小缘!九泉君!有话好好说!”
“对不起,但我无法做到,如何可以,我比谁都更想要做到。”秋本九泉语气低微道。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我的姐姐!她将一切都给了你,想要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想要你帮助更多的人!可你现在呢?你就只顾着你自己!连一份承诺都无法兑现,你还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中藤月上缘激动地瞪大了瞳孔。
“小缘……你……”山本晴香对他说的话有些震惊。
“这到底是在……”山本菊郎一时无法判断局势,摸不着头脑。
“承诺……”秋本九泉眼神明显一顿,他的脑海中不禁再度浮现起了那句话——
“阿泉……你从来不是什么‘鬼泣修罗’,你要永远记住,你叫秋本九泉,你是我最爱的阿泉,你要作为阿泉,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对待世界和你自己。”
秋本九泉握着樱落愿月的手微微颤抖,刀身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阿愿临终前未干的泪。
他看着中藤月上缘泛红的眼眶,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画面又翻涌上来——阿愿挡在他身前时绽开的血花,她最后望向他时,眼神里藏着的是“你要好好活”的恳切。
“你说得对。”他缓缓收刀,刀鞘与刀刃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我没资格说对不起。更没资格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中藤月上缘握着影月斩魄的手松了松,却依旧梗着脖子:“知道就好,看来你还并非无药可救。”
“我不是要逃。”秋本九泉转过身,月光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织田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我身上的修罗之力……随时可能失控。我走,是怕牵连你们。”他顿了顿,声音哑得像被揉皱的纸,“但阿愿说要我好好活,不是让我像孤魂野鬼一样躲着活。”
山本晴香眼睛一亮,连忙上前一步:“九泉君,你想通了?”
秋本九泉看向她,又看向一旁抿着唇的中藤月上缘,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那里的血痕已经结痂,却像是在提醒他,有些伤不能靠逃避愈合。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今晚不走了。明早……我们一起回长安。”
“谁要跟你一起?”中藤月上缘嘴硬道,却悄悄将影月斩魄收了起来,耳根微微发红,“我只是不想我姐姐的遗物,被你这笨蛋弄丢在半路上。”
“另外,晴香小姐,菊郎君,我希望你们能跟我一起离开。”秋本九泉突然道。
山本晴香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九泉君,我们……”她捏了捏衣角,“这院子是爹娘留下的,周围的邻居也都熟络,要是突然搬走……”
山本菊郎也皱起眉:“织田的人真会找到这儿?我们只是普通百姓,跟他们无冤无仇。”
“织田信长要的是我。”秋本九泉的声音沉了沉,指尖划过樱落愿月的刀鞘,“但他为了逼我现身,从来不会在乎牵连多少无辜的人。前几日那些武士,不也追到了这里?”
他看了看山本兄妹身后还未完善的新房:“我知道这很为难,但就在这里,太危险了。”
中藤月上缘在一旁冷哼一声:“晴香姐,菊郎君,别信他的鬼话。他就是想拉着你们当垫背的。”话虽如此,他却悄悄挪了挪脚步,挡在了山本晴香身前——那是下意识的保护姿态。”
在山本晴香身上,他总能多少找到一些姐姐曾经的影子。
山本晴香却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中藤月上缘的胳膊:“小缘,九泉君不是那样的人。”
她转向秋本九泉,眼神里带着犹豫,却更多的是坚定,“我们可以暂时离开,但能不能……但得处理好家里的东西。我想把爹娘的牌位带上,还有我的针线盒,哥哥的工具……”
山本菊郎也点了点头:“对,还有后院的那几袋粮食,总不能留给那些恶人。我们今晚收拾,明早天不亮就走。”他看向秋本九泉,“只是……我们搬走后,能去哪里?”
秋本九泉愣了愣,随即握紧了刀柄:“去长安。那里有我认识的人,能暂时安顿下来。你们若想回来……”
“不回了。”山本晴香突然笑道,眼角的泪却滑了下来,“爹娘要是知道我们能平平安安的,也不会怪我们离开这里。”
中藤月上缘“切”了一声,却转身往屋里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难道要等天亮了让织田的人抓现成的?”
山本晴香擦了擦眼泪,也笑了:“对,收拾东西!菊郎,你去把爹娘的牌位用布包好,我去拿针线盒和粮食。”
庭院里的月光依旧清冷,却不再像刚才那般沉重。
秋本九泉站在原地,看着忙碌起来的三人,樱落愿月的刀身在月光下泛着温软的光。他想,阿愿说的“好好活”,或许不只是活着,更是要护住身边这些愿意为你停留的人。
“你愣着做什么?来帮忙!”那边的中藤月上缘催促道。
“嗯,好。”秋本九泉回过神,也走上去帮忙了。
……
三年泊客人荡荡,天涯醉泪刀漠漠。
山压陌折眸潭渊,年年心雨知秋朦。
何处春风神自灵?故人携来故里风。
快乘御风识途马,觞水稻花味似曾。
枯井灰篱半门扉,犹记斧薪满庭欢。
朽木残漏缺妆镜,唯见沧悴不见君。
樱落愿月寒秋雪,魂梦九泉顾一人。
一花一愿忘川风,往生旧罪今朝偿。
PS:
很多人都曾有过自己的坚持——许是外界阻隔,许是自我否定,这条道路无比坎坷起来。最终现实的,是断断续续。
可他们似乎错误了“坚持”。
他们总关注、幻想坚持的结果,一无所获是必然的。
虽说“必然”,却仍有“例外”,但这样的“例外”又会出现一个新的“必然”——必然因得到结果而怅惘,若有所思,几乎不过乐于片刻。
其实“坚持”,是一个过程。
若是学会享受坚持的过程,所能得到的,是长期的坦然与接受。
匆匆人生,时常望向窗外,那是你一直求而不得的美景——将会认知,存在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