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历3771年10月14日午时
刚过正午,便陆陆续续的剑庄弟子走进了流霜剑庄,一时令大门口水泄不通。
枕月山群峰耸立,每年的这个时候各个山上的剑庄都会各自聚集于一处德高望重,或者历史悠久的剑庄参加一年一度的“论剑大会”。
而这次向流霜剑庄问剑的,是青岚剑庄和断云阁。
练武场的青石板被打扫得发亮,边缘摆着三排木椅,最前排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青岚剑庄和断云阁的主事人。
华景渊站在练武场中央,一身月白长衫衬得身姿挺拔,只是指尖在袖中反复摩挲着那道旧疤——他的身体越发难以掌控那邪力了。
“师哥,青岚剑庄的人到了。”华凝从门口快步走来,低声提醒。
华景渊抬眼,只见一群身着青衫的弟子簇拥着个高瘦青年走进来。
青年腰间悬着柄墨色长剑,剑穗是罕见的孔雀蓝,他扫过练武场时,目光在华灵清身上顿了顿,嘴角勾起抹轻慢的笑:“流霜剑庄倒是热闹,我还以为……早没人记得‘流霜剑诀’怎么练了,对了,不知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是何许人也?”
说话的是青岚剑庄少庄主沈青崖。去年他曾带人来切磋,被华景渊用改良的“裂风式”逼退,却始终认为流霜剑庄失了传承,不过是靠蛮力撑场面。
正说着,青岚剑庄的庄主走了过来,他抬手用力拍了一下自家不懂规矩的儿子。
青岚庄主沈敬亭须发皆白,一身青色锦袍洗得发白,却难掩周身沉稳气度。
他将沈青崖往后一拉,对着华景渊拱手笑道:“景渊庄主莫怪,犬子少不更事,嘴上没个把门的。”话虽客气,目光扫过练武场边缘褪色的剑旗时,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轻慢——那旗上“流霜”二字的金线都磨秃了,倒真应了“没落”二字。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华灵清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眼前女子银发胜雪,周身气息却淡得像晨雾,明明就站在那里,他竟看不出半分修为境界,仿佛只是个寻常闺秀。
沈敬亭心中暗惊,面上却依旧温和:“这位姑娘眼生的很,不知是流霜剑庄的高徒?”
“是先师亲传弟子,华灵清师姐。”华景渊上前一步,将华灵清护在身侧,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她近日刚回庄中。”
“哦?华霁霜前辈的弟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沈敬亭故作惊讶地抚了抚胡须,指尖却悄悄捻了捻——当年华霁霜在世时,流霜剑庄何等风光,如今连亲传弟子都要靠“回庄”才露面,看来是真的没后人了。
正说着,练武场入口忽然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断云阁的人到了,为首的阁主赵断云身高八尺,肩扛一柄玄铁重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身后的弟子个个敞着衣襟,腰间别着酒囊,走路都带着股横劲。
“哟,这就是流霜剑庄?”赵断云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目光扫过斑驳的练武场石栏,“我还以为有多气派,敢情跟后山破庙差不多。”
沈敬亭假作呵斥:“赵阁主此言差矣,流霜剑庄毕竟是百年老字号。”
“老字号?”赵断云嗤笑一声,重剑往地上一顿,青石板竟裂开细纹,“百年前再风光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得靠外人撑场面?”
他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却刻意强调了“外人”二字,这令华灵清不禁微微蹙眉感到不悦。
他的目光像钩子似的刮过华灵清,“这小娘子看着挺不错呢,就是似乎有些弱不禁风,能挡得住我断云阁一剑?”
华景渊的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旧疤处传来尖锐的痛感。
他往前踏出半步,月白长衫被风掀得猎猎作响:“赵阁主既来问剑,便该有问剑的规矩。流霜剑庄的命,从来不由旁人定论。”
“不由旁人定论?”赵断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去年黑风寨下山,你们庄里的弟子死了三个;上月邻山妖兽作乱,你们又闭庄不出——这不是没落是什么?命数如此,犟着有什么用?”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华景渊心里。
他想起那些倒在妖兽爪下的弟子,想起自己夜里对着先师剑谱发呆的无力,胸口闷得发疼。
可他不能退,身后是流霜剑庄的牌匾,是数百双弟子的眼睛。
“流霜剑庄的命,在剑上,不在别人嘴里。”华景渊抬手按住腰间佩剑,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剑鞘,“今日问剑,我流霜剑庄接了。但若是断云阁只想逞口舌之快,便请回吧。”
赵断云眯起眼,玄铁重剑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好个嘴硬的东西!既然你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赵阁主稍安。”沈敬亭突然开口,拦住了赵断云,目光却看向华灵清,“听闻华霁霜前辈的‘流霜剑诀’能凝霜为刃,不知灵清姑娘可否露一手?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他这话看似请教,实则是想逼华灵清出手——若她只是个空有其名的花架子,流霜剑庄今日便彻底没了颜面。
华灵清声音轻缓而冷冽:“你们是来问剑的?若是,那便按照规矩来,我会加入这场大会,但如果非不按理,那我也不再客气。”
沈敬亭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抚着胡须道:“灵清姑娘说的是,是我心急了。问剑自然要按规矩来,哪能让姑娘受了委屈。”他转头对赵断云使了个眼色,语气带着几分劝和,“赵阁主,咱们今日是来切磋剑道的,可不是来争口舌输赢的。流霜剑庄既愿接招,咱们便依着老例,让弟子们分队比试,点到为止,如何?”
赵断云哼了一声,玄铁重剑在地上又顿了顿,石板的裂纹蔓延开半寸:“既然沈庄主都这么说了,我断云阁自然不会失了礼数。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刀剑无眼,若是流霜剑庄的弟子撑不住,可别怨我们下手重。”
华景渊闻言却挺直了脊背:“我流霜剑庄的弟子,还没那么娇弱。”他看向场边的弟子们,扬声吩咐,“华凝,你带弟子们按境界分分组,青岚、断云两方每场各出十人,三局两胜,比试场地就定在练武场中央。”
华凝应声上前,目光扫过己方弟子,最后落在张砚等几个年轻弟子身上,低声叮嘱:“记住师姐教的剑招,稳住心神,不必贪胜。”
张砚攥紧了手中寒霜剑,用力点头,眼里却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方才华灵清站在一旁时,他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涌了上来,仿佛再难的剑招都能练会。
沈敬亭见状,对身后的沈青崖道:“你带青岚的弟子出列,记住,点到为止。”
沈青崖撇了撇嘴,却还是应了声“是”,转身招呼着青衫弟子们站到东侧,腰间的孔雀蓝剑穗晃得人眼晕。
赵断云则直接指了十个敞着衣襟的弟子:“你们几个先上,把断云阁的气势拿出来!别让人家觉得咱们只会说大话!”
那十个弟子轰然应诺,玄铁剑往地上一戳,竟在青石板上留下十个浅浅的凹痕。
华景渊走到华灵清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师姐,等下若是弟子们撑不住……”
“我知道。”华灵清打断他,目光落在场中整装待发的弟子们身上,银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你守好剑庄的规矩,我守好他们。”
华景渊心口一热,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沈敬亭已走到练武场中央,朗声道:“既然各方都已准备妥当,那便开始吧——第一局,青岚剑庄对流水霜剑庄!”
话音落时,沈青崖第一个跃入场中,孔雀蓝剑穗一甩,剑尖直指流霜剑庄的弟子:“谁来接我一剑?”
张砚猛地往前一步,寒霜剑横在胸前,少年人的声音虽带着颤,却字字清亮:“流霜剑庄张砚,请教少庄主高招!”
沈青崖嗤笑一声,墨色长剑挽出个剑花:“毛头小子也敢称‘请教’?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剑道。”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剑招如青岚骤起,剑穗上的孔雀蓝在阳光下划出残影,直逼张砚面门。
张砚咬紧牙关,依着华灵清昨日指点的法子,重心落于后脚跟,手腕轻旋。
寒霜剑带起一丝霜气,堪堪挡住第一剑。“叮”的一声脆响,他虎口发麻,却不肯退,反身回刺,正是“流霜破”的起势。
“哦?还会点皮毛?”沈青崖眼底嘲讽更甚,剑招陡然加快,“可惜啊,画虎不成反类犬!流霜剑庄的剑,到你手里只剩这点力道?”
他故意放缓攻势,剑尖在张砚肩头三寸处虚晃,却不真刺,只让剑风割破对方的衣袍,“去年你庄里死的那三个弟子,是不是也像你这样,只会摆些花架子?”
这话像火石砸在张砚心上。他想起去年送葬时,棺木上未干的血迹,想起华景渊红着眼眶说“要变强”,胸中血气陡然翻涌。
“你闭嘴!”他嘶吼着,不顾章法地挥剑猛劈,剑招里的巧劲全散,只剩蛮力。
沈青崖眼中精光一闪,抓住这破绽,手腕一翻,墨色长剑精准地压住寒霜剑的剑脊。
“咔嚓”一声,张砚的剑被挑飞,沈青崖的剑尖已抵在他咽喉处,冰凉的触感让少年浑身一僵。
“你输了。”沈青崖收回剑,用剑鞘拍了拍张砚的脸,“记住这滋味——流霜剑庄的没落,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能救的。”
张砚望着地上的寒霜剑,指尖微微颤抖。他低着头走下场,路过华灵清身边时,肩膀垮得像断了线的木偶。
华灵清抬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霜气,却奇异地让人平静。
她的脑海中不禁闪过夜无寒曾说过的话语,于是对张砚道:“败绩不是终点,是让你看清剑与心的距离。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蹶不振。”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方才剑招乱了,不是因为弱,是因为心里的火盖过了剑的意。回去想想,你握剑时,是想赢,还是想守住什么?”
张砚猛地抬头,眼里的迷茫散了些。他攥紧拳头,用力点头:“师姐,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比试,流霜剑庄的弟子们虽拼尽全力,却终究难敌青岚剑庄的精妙剑招与断云阁的刚猛攻势。
有弟子被震得吐血,有弟子剑被打断,到最后一局结束时,练武场中央的记分牌上,流霜剑庄的名字孤零零落在最后——第三名。
沈敬亭抚着胡须,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
赵断云更是哈哈大笑:“我就说嘛!烂船装不了好货,这结果,早该料到!”
华景渊站在原地,指节抵着掌心的旧疤,那里的痛感几乎要蔓延到心口。
他望着弟子们垂头丧气的模样,喉间发紧——难道流霜剑庄,真的只能走到这一步?
华景渊用手狠狠地掐紧那个与黑煞交易留下来的伤疤,眼中闪着怒火和犹豫:这股力量,是该被使用的时候吗?
但很快眼中的犹豫便散去,只剩下坚定:没错!就是现在!即便被反噬又如何?即便境界降低又如何?只要能够让流霜剑庄重振昔日的光辉,我的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上前时,一道银白身影忽然跃入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