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历3771年11月22日午时
夜无寒敞开着车帘,他从不怕被人认出,也不怕招麻烦,人最大的麻烦是自我封闭。
时而有百姓认出了他,熟练又高兴地打招呼,唤“夜王爷好!”,夜无寒也都一一回应。
曰:“得民心者得天下。”
不敢抛头露面者,或是腼腆,多是心有所惧,家底不洁,而夜无寒虽不洁,却假作贴民洁身,假洁也作真洁,他人信便是。
拐过一个拐角,夜无寒忽而看见了秦雪月站在街边,秦雪月自然也是敏锐地看到了夜无寒,可马车却呼啸而过。
“停车。”滑行出十来步,夜无寒叫停了马车。
“王爷,您可是有何吩咐?”车夫忙问道。
夜无寒只是掀开车帘走出,对其道:“你在此等候。”
车夫答应道:“遵命王爷。”
夜无寒转身走向那拐角,直对上秦雪月的杏眼桃花。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长裙,不似正装,却也端庄而不失优雅。
秦雪月看着夜无寒朝自己走来,手也挠手,眼也移眼,唇也抿唇,头也垂头,气息将至,终是眷恋而望,有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雪月,你为何一人在此?”夜无寒的声音宛若初冬之暖阳,暖化了不知何时已然凝冰的雪天冷月。
秦雪月愣住了,愣了半天。
“雪月?”夜无寒再呼道。
秦雪月总算是回过了神来,急忙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道:“我,我在。”
“你怎么了?”夜无寒看出了她的忸怩,却仍旧询问。
“没什么,只是许久不见,夜公子的声音都显得陌生了几许。”她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
夜无寒回想了一下,问道:“听闻家中客卿紫蛛儿姑娘说你不久前来找过我?”
然而秦雪月的关注点全然不在其话意上,有些惊,又有些喜:“客卿?蛛儿姑娘,是……”但随即又发觉有些失礼,赶紧回话道:“是的,那天我好不容易得到了父亲的批准,准许我来夜王府探望一番,当时‘烂根瘟’泛滥城中,轻易不敢不出,又恐夜公子你有些差池,便想着来看望一番……”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脸上的嫣红却越来越重。
“抱歉,那天我碰巧出城有任务在身。”
“没关系的,夜公子平安便好。”
“你现在在做些什么?我见你似乎在候车。秦家没有派人跟着你吗?”
秦雪月摇了摇头:“我今天本来是在西市的天衣坊做账的,忽然想起之前把账本放在了通化这边的驿站这儿,所以就赶着来拿了。”
“天衣坊?是我在那边的一家服装坊吗?”
“嗯是的,我这瘟疫期间一直待在家中做账,发现天衣坊这边的账有很多不妥之处,于是就来查了查。”
秦雪月如今就仿佛才是夜家这些企业的管理者一样,在白仁生的帮助下操劳着夜家上下的产业,这些夜无寒都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未阻拦,因为夜无寒知道,如果连这些都不让秦雪月做,那么她就真的只是一个只会“家中坐”的大小姐了,这并非是秦雪月想要的。
“嗯,你做的这些我都听老白说过了,多谢你了。”夜无寒真诚道。
“不用谢,这本就是我的义务不是吗?”秦雪月说罢又双手垂裙,抿了抿嘴,轻声问道,“那个,夜公子,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夜无寒犹豫了一番,点头道:“好,我也好久没有着手这些事了,马车就在前面,送你去吧。”
“好,谢谢夜公子。”
“不必客气。”
夜无寒领着秦雪月往前马车那边走,他放缓着脚步,尽量保持跟秦雪月并行——他了解秦雪月,她的内心是何等的敏感,早已将秦雪月当作家人,当作妹妹的夜无寒总是仔细注意着这些。
至少,秦雪月不会欺骗自己。
走着走着,秦雪月不由自主地轻抬起了手,却又不知为何缓缓放下,可下一秒,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不紧,但也足矣。
车夫是认得秦雪月的,见二人前来,他连连打招呼:“王爷你回来了,秦小姐好。”
秦雪月也抬手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随后便跟着夜无寒走进车厢。
“去西市,天衣坊。”
车夫对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好的王爷。”
马车开始行驶了,车厢内不出所料的安静。
但秦雪月已经学会了如何打破安静,她掏出一本厚厚的账本,递给夜无寒道:“夜公子,这是我为夜王府旗下的四业三十八行的所有收支变化整理的账簿,你要不要看一看?”
“所有?我看一下。”夜无寒接过那本厚厚的账簿,翻开快速阅览了起来。
秦雪月则是双手搭在腿上,静静地等待。
夜无寒虽是浏览,可大抵也是看清了整体结构,里面记录了近一年来夜王府所有明面产业的收支记录。
没一会儿夜无寒便合上账簿,看向脸上带着隐忍的期待的秦雪月,道:“你做的很好雪月,多亏你,夜王府如今的产业才能做得起来。”
“没有,我只是尽己所能罢了。”秦雪月向来不擅撒谎,话语间耳朵已是通红一片。
夜无寒看到这着她的神态,心中不禁有些怜惜:要何时,你才能自己心里清楚一些东西?
夜无寒将账本还给了她,他承认秦雪月的能力,但有些太过,秦雪月所完成的那些任务,在夜无寒看来早已超出一个封建社会女子应当能够做到的能力极限了,她如此压榨自己,想必,是由于心中的缺失。
这份缺失也许针对的是自己,也许针对的是福灵。
秦雪月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对情感极为敏感的人,夜无寒从不觉得自己能够掩饰得天衣无缝,可问题就在于,秦雪月信了,无可自拔的。
出于对家人的关怀,夜无寒知道,如果不及时为之调整,秦雪月最终,一定会……不知变成什么样。
“雪月。”夜无寒突然唤道。
“嗯?”
“我们的婚礼在明年定在暮春吧。”
秦雪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询问道:“为什么延迟了?”
“因为定在暮春,我希望你能够摒弃过去的纷扰,迎来属于自己的新生,既是春的绝弦,亦是夏的初蹄。”
“夜公子……”秦雪月眼中似有晶莹滚动,她又怎会听不出,他是在规劝自己放下过去的种种痛苦,成为新的自己。
原来,即便深藏于心自不知,也有佳人知心解情深。
“嗯!我喜欢这个寓意。”秦雪月微笑点头道,“夜公子,你对人对事,总有别样的想法。”
“只是我愿意比人多想一些罢了。”
马车还在继续平稳地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