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便见一道身影从府内快步走出,竟是长孙无忌——这位秦王麾下的谋主,竟亲自来迎。
长孙无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上前一步拱手道:“夜王大驾光临,秦王殿下已在正厅等候,我这就引您过去。”
夜无寒回礼道:“有劳长孙大人。”
跟着长孙无忌往里走,天策府的庭院布局规整,亭台楼阁间隐约能看到巡逻的卫兵,虽不张扬,却处处透着戒备。
走到正厅门口,长孙无忌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就在里面。”
夜无寒推门而入,厅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李世民正坐在主位上,见他进来,立刻起身笑道:“夜王今日能来,本王真是喜出望外。快请坐,这酒是去年从西域贡来的,存了一年,正好今日与你共饮。”
夜无寒谢过坐下,侍女上前为二人斟酒,酒液入杯时泛起琥珀色的光晕,香气四溢。
两人先是寒暄了几句,从天气谈到近日的收成,话语间满是客套,却都避开了正题。
片刻后,李世民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夜无寒身上,语气忽然放缓:“夜王素来识人精准,本王今日倒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觉得太子殿下平日里的行事,如何?”
夜无寒心中有所猜想,面上却依旧平静,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缓缓道:“太子殿下仁厚,注重礼乐教化,若是治世,定能让百姓安享太平。只是……如今大唐初定,四方仍有异动,行事或许需多几分果决才好。”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又追问道:“那你觉得,如今大唐的治理,还有哪些可改进之处?”
“大唐根基已稳,百姓渐富,这是殿下与群臣的功劳。”夜无寒话锋一转,“只是地方官吏中,仍有少数人贪墨懈怠,若能严加督查,让政令更快地传至州县,百姓的日子定会更好。”
李世民听得频频点头,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忽然话锋直指核心:“那你呢?你觉得本王这个人,又如何?会不会觉得本王行事太过急切?”
夜无寒放下酒杯,抬眸迎上李世民的目光,语气诚恳却不失分寸:“殿下雄才大略,平定四方战乱,让百姓脱离苦海,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行事‘急切’,不过是想早日让大唐安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般心,远比‘稳重’更难得。”
这话刚落,李世民忽然大笑起来,拍了拍桌案:“夜王果然快人快语!本王就喜欢你这份通透!来,再满上!”
夜无寒知道,刚才的一番试探,他算是过了关。他能隐约察觉到,厅外的空气似乎松了几分——那些潜藏的暗兵,想必是李世民为防他有异心而设的。
侍女再次斟满酒,李世民端起酒杯,语气中多了几分隐晦的意味:“夜王,如今大唐虽定,却仍有许多事要做。本王身边,正缺像你这样有能力、又通透的人。若是日后有需要,你若肯相助,本王绝不会亏待你,极夜教的未来,也定会比今日更好。”
夜无寒心中了然,这是李世民在明着拉拢,也是在确认他的立场。
他端起酒杯,与李世民的杯子轻轻一碰,声音沉稳:“殿下既信得过在下,若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在下必不推辞。”
酒液入喉,带着醇厚的暖意,可夜无寒心中却清楚——这场宴饮,不是结束,而是他与李世民之间,一场更深的权力纠缠的开始。
厅内的龙涎香还在袅袅缠绕,夜无寒刚将杯中残酒抿尽,便听得厅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掀着厅门的锦帘冲了进来,脆生生的喊声打破了方才的沉静:“夜叔叔!”
正是李承乾。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袄,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手里还攥着个半大的糖葫芦,跑到夜无寒面前便停下,仰着小脸行礼,虽动作还有些稚嫩,却透着几分规矩:“夜叔叔安好。”
小孩的世界就是这样,对他好的,他就记在心里。那日夜无寒偶然请了他吃顿好饭,这点暖意,便让他记了许久。
可这份记挂,也仅限于心智未熟时对“生人”的好感——若换作日日相处的亲人,或许一次呵斥,便能盖过十次温柔。
夜无寒放下酒杯,俯身看着李承乾,眸中的冷意淡了几分,语气也柔和下来:“承乾今日怎的这般有精神?”
“我听说夜叔叔来了,就想来看看!”李承乾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眼睛亮晶晶的。
李世民在一旁看着,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故作严厉:“放肆!我正与夜王谈正事,怎的这般冒失闯进来?”
话虽重,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平日里李承乾见了大臣多是怯生生的,今日却对夜无寒这般亲近,倒让他有些意外。
夜无寒见状,便笑着打圆场:“殿下不必苛责,承乾天真烂漫,倒是比我们这些大人自在多了。再说这般懂礼,可见殿下平日里教得好,是个有福气的。”
这话正说到李世民心坎里,他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深了些,却还是板着脸对李承乾道:“既见过夜叔叔,便该退下了,别在这儿扰了正事。”
恰在此时,长孙氏身着淡紫宫装,步态温婉地走了进来,见此情景,连忙上前拉过李承乾,对着夜无寒福身致歉:“让夜王见笑了,这孩子今日格外调皮,扰了二位的谈话。”说着便要带李承乾离开。
“母亲!”李承乾却拽着长孙氏的衣袖不肯走,转头看向夜无寒,眼中满是期待,“夜叔叔,我以后还能去找你玩吗?”
长孙氏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为难——天策府与夜王府虽无过节,却也算不上亲近,孩子这般直白的请求,若是夜无寒不愿,倒显得尴尬。她正想圆话,却听夜无寒先开了口:“自然可以。
夜王府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你若愿来,只需写封信派人送来,我让人去接你便是。”
李承乾顿时喜上眉梢,却又怯怯地看向李世民,小手攥紧了长孙氏的衣角——他素来怕父亲的严厉,怕这“许可”会被驳回。
李世民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又瞥了眼一旁神色平静的夜无寒,心中暗自权衡:当着长孙无忌和侍从的面,若是驳回,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也驳了夜卫国的面子。
他终是颔首,语气缓和了些:“既夜王应允了,你便安分些,不可叨扰。”
“谢谢父王!谢谢夜叔叔!”李承乾欢呼一声,拉着长孙氏的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夜无寒挥了挥手。
厅内重归安静,两人又闲谈了片刻,话题渐渐从家常转回朝堂,却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深探。
待日头升至半空,夜无寒便起身告辞:“殿下,今日多谢款待,时辰不早,在下便先回府了。”
李世民也不挽留,起身相送:“我送你到府门口。”
两人并肩走出正厅,天策府的庭院里阳光正好,洒在青砖上泛着暖光,可空气中的微妙氛围却未消散。
走到府门口,李世民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夜无寒身上,语气比之前沉了几分,带着隐晦的提醒:“夜王是聪明人,如今这长安的风向多变,站稳了脚,才能看得到日后的光景。”
夜无寒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平静,微微颔首:“殿下放心,在下心中有数。”
李世民看着他,没再多说,只抬手示意:“一路顺风。”
夜无寒转身踏上马车,车门闭合的瞬间,他脸上的温和尽数褪去,靠在车壁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在心中冷笑:李世民想将他当棋子,借极夜教的势力稳固自身?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长安的风向再变,他要走的路,也只会由自己来定——今日的“顺从”,不过是暂时的蛰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