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掌与膜面贴得更紧,像一棵树把根往地里扎。
每一次石环收缩,他便把力往下卸,卸到膜下的暗潮里。暗潮像一条巨大的、看不见的兽,在膜下缓慢翻身,偶尔用温热的腹贴着膜,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
这口“井”,似乎是活的。
白糖忽然小声道:
“你们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极轻,极轻的声音,从石环的深处传来。
那声音像有猫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又像风穿过无数细缝。
声音的节奏与石环的呼吸并不一致,它有自己的节拍,像一只藏在墙里的钟。
“有缝。”
墨韵的眼底掠过一丝光。
他把冰枪缓缓凝起,枪尖不指向任何方向,只轻轻对着头顶那道细缝。
枪身上的寒意不再外放,而是像被他收束成一条线,线的尽头,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点”。
“别硬破。”
墨紫提醒,
“它在等我们用韵。”
武崧把铃铛按在掌心,不让它发出声。
他用指节在哨棒上轻轻敲了两下,节拍与那道远处的“钟”对齐。
节拍刚对上,四周的石环便微微一顿,像有人在走路时忽然踩空了半步。
“找到了。”
武崧的眼睛亮了一下。
大飞深吸一口气,双拳同时缓缓下压。
他的力不再是向外砸,而是向下沉,沉到膜下的暗潮里,像在水里按出一个看不见的坑。
暗潮被他按得一滞,膜面的波纹便出现了一丝极细的乱。
就是现在。
墨韵指尖一送,那一点被收束到极致的寒意,像一根无形的针,极轻地、极慢地,刺向头顶的那道细缝。
针尖未到,缝内的光便微微一缩,像一只眯起的眼突然警觉。
四周的石环同时“呼”地一下,收紧到了极致。
空气里的金属味瞬间浓了,像有人把一把生锈的刀贴在你的舌头上。
“稳住。”
墨韵的声音稳得像一块冰。
他的针,没有刺向缝的中央,而是刺向缝的边缘,刺向那道“呼吸”最浅的地方。
针尖触到的一瞬间,缝内的光像水一样微微一颤,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痕,从针点处向外延伸,像一根头发在玻璃上划过。
石环的呼吸乱了一拍。
墨紫的冰扇同时一合,扇骨间的寒意顺着那道细不可见的裂痕滑入,像一条极细的蛇,沿着缝的内壁游走。
她没有去撑,只是去“记”,记下每一处内壁的纹理、每一处起伏、每一处可能藏着的“口”。
武崧的铃铛轻轻一响,极轻,像一粒沙落在水面。
这一声响,恰好卡在石环呼吸的空拍里,像在某个巨大生物的打盹时,轻轻拍了拍它的肩。
大飞的双拳慢慢收回,像把压在水里的石头悄悄抬起。
膜下的暗潮翻了一下,又慢慢归于平静。
白糖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忽然明白,这个地方最怕的,是“规律”。
一旦他们用自己的节奏去打破它的呼吸,它便会慌乱。
头顶的圆盖轻轻颤了一下。
那道细缝像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撩了一下,微微张大了一丝。
“现在。”
墨韵吐出一个字。
冰枪在他掌心化作一条极细的线,线沿着那道新裂出的痕,像水沿着沟壑,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
墨紫的冰扇随之展开,扇面倾斜,寒意如一片薄雪,覆盖在裂缝的边缘,防止它在慌乱中自行愈合。
武崧的哨棒轻轻一点,铃铛发出一声极长的清鸣。
这声鸣不再是攻击,而是一根看不见的“绳”,系在裂缝的两端,让它在石环的下一次收缩中不至于完全合拢。
大飞深吸一口气,双臂抬起,像托着一块无形的石。
他把那“石”轻轻往裂缝的方向一推,整个空间便像被他用肩膀顶了一下,裂缝因此微微错开了一线。
白糖终于松开了手,他的小铃铛在空中画出一个小小的弧,发出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叮”。
这一声,像一颗极小的石子,落入了一口极深的井。
石环的呼吸彻底乱了。
四周的石环开始不规则地收缩、扩张,像一个失去节奏的鼓手。
膜下的暗潮翻涌,白丝四处乱窜,像被打散的线。头顶的圆盖中央,那道缝终于张大到可以塞进一只手。
光,从缝里落下来,冷而清。
墨韵的目光穿过那道光,看见了外面的一小片天。
天很蓝,蓝得像从未被触碰过。
“走。”
他低声道。
五猫同时动了。
墨韵的冰枪像一根细长的梯子,搭在裂缝的两端。
墨紫的冰扇一翻,扇面化作一片薄薄的冰桥,铺在裂缝之上。
武崧的哨棒横在冰桥的中央,像一根稳稳的梁。
大飞双手托住冰桥的两端,牙关紧咬。白糖则第一个跃了上去,他的武器在空中轻轻一响,像在为他们开路。
他们在裂缝的边缘停了一息,像在一座极窄的桥上,互相看了一眼。
“现在。”
墨韵再次开口。
他们同时发力,像五只手一齐拉住了一根看不见的绳。
裂缝在石环的下一次收缩中,被他们用身体硬生生撑住了一线。
光,从那一线里,倾泻而下。
他们没有欢呼,也没有松气。他们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门,还在光的后面。
他们一起,向着那一线光,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