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邱的冬夜，风是干的，冷的。
李允真就这么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被抓包的尴尬姿势。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在耳道里嗡嗡作响。
最终，还是裴姐先开了口。
“你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李允真肉眼可见地尬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依旧盯着那棵秃子树，嘴里吐出两个字。
“……路过。”
这个借口，烂到连她自己都想时空回朔回去抽自己一巴掌。
裴珠泫没接茬，继续问道。
“路过大邱？”
“……”
“路过我家小区？”
“……”
“在路过的小区里，蹲着啃热狗？”
“……”
李允真和那棵树继续进行着跨物种交流。
“不行吗？”
“行。”裴珠泫点点头。
裴珠泫看着她那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
她转身朝着楼下的单元门走去。
李允真还扭着头，假装在研究那棵光秃秃的破树，但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长。
没有质问，没有怒骂，没有嘲讽。
只有转身离开时，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这就……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
她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了？
一股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冷的委屈涌了上来。
李社长大老远从首尔跑过来，坐了几个小时的破大巴，饭没吃上一口热的，觉没睡上一个安稳的，就这个待遇？
破罐子破摔算求了！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我踏马直接叫车回首尔！
恼怒的李社长，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瞪着那个背影。
一步，两步，三步……
死女人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呀西八！
咬了咬牙，心一横，朝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喊了一句。
“喂！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
而前面那个背影，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李允真的心，哇凉哇凉的。
“这么晚了！找不到车回去，我可不能就这么露宿街头！”
她飞快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然后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拔腿就跟了上去。
......
楼道里没有电梯，只有盘旋而上的水泥楼梯，声控灯大概是坏了，闪来闪去的。
裴珠泫走在前面，不快不慢。
李允真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整个楼道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裴珠泫始终和她保持着三到四个台阶的距离。
李允真低着头，视线里只有对方纤细的脚踝和不断向上攀登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个偷偷尾随女神回家的变态。
但她还是从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GEt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对方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这就行。
......
“咔哒。”
门开了。
裴珠泫没有回头，径直走了进去。
李允真也跟着挤了进去。
房子里的陈设，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米色的沙发上搭着一块柔软的毛毯，茶几上放着吃了一半的橘子，墙上挂着一家人的合照。
“叔叔阿姨呢？”李允真没话找话。
“她们跟妹妹一起住，离店里近。”
裴珠泫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马克杯。
她把杯子放在李允真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她就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顺手捞起一个抱枕，紧紧抱在怀里不说话了。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李允真被这沉默搞得有点坐立不安。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必须先发制人。
“你手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她质问道。
“没电了。”裴珠泫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之前呢？”李允真追问，“发消息也不回。”
“在忙，没看到。”
李允真感觉自己蓄了半天力的大招，直接轰歪了。
“裴珠泫，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跟我玩失踪？”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裴珠泫抬起头，抱着抱枕，微微歪了歪脑袋，一脸的无辜。
“谁在跟你闹别扭？咱俩一个上下级关系，我用得着跟你闹别扭吗？事情都忙完了，想家了就回来看看，不行吗？”
“行，当然行！”李允真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坏了。
她皱着眉，决定不再兜圈子，“你是不是因为……Got的事情，生气了？我跟你说……那……”
听到“Got”这个词，裴珠泫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甚至还扯出了一个微笑，只是那笑意，完全没到眼睛里。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过分体谅的调调，“那不是公司的决定吗？我觉得很合理啊，选人的标准很清晰，实力至上嘛。wendy和涩琪入选，我生什么气？”
她表现得越大度，越通情达理，李允真就越能听出，她语气里那股压都压不住的，酸溜溜的情绪。
“哦？是吗？”李允真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眯着眼看着她，“你听起来可真是……通情达理啊。”
“难道在李社长眼里，我是胡搅蛮缠的人吗？”裴珠泫毫不示弱地回视，抱枕被她捏得更紧了。
李允真直接被气笑了，她觉得再这么绕下去，今晚她俩能在这儿盘逻辑盘到天亮。
“行，就算那件事你没生气。”她话锋一转，直接撕开了另一道还没愈合的伤疤，“那之前呢？在健身房，因为叶舒华那事，咱俩吵架，还没掰扯清楚呢。你这么急着跑回来，不会是想躲着我吧？”
她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是想看看裴珠泫的反应。
果然，裴珠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没什么好躲的。”
“没什么好躲的？”李允真步步紧逼，“没什么好躲的你跑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楚？来大吵一架不行吗，非要玩冷暴力？”
“我就是个公司的普通艺人，哪敢跟领导吵架？”裴珠泫的阴阳怪气技能瞬间点满，“社长大人您日理万姬，我哪敢打扰您！”
“你！”
李允真被她这夹枪带棒的语调气得说不出话。
冷静，冷静，你是来哄人的，不是来吵架的。
李允真在心里默默pUA了自己一波。
“我承认……”她放软了语气，试图让自己显得平静点，“之前……有点忽略了你的感受。还有，舒华那件事，其实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当时我是想……”
她开始笨拙地解释，但话说到一半，就看到裴珠泫那表情好像压根就不信。
果然...
“你编的故事你自己信吗？”
李允真刚放软的态度又被怼了回去,她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行，我懒得跟你吵。”她看着裴珠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件事是我有错，我不该故意气你。但是……”
“抛开事实不谈，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当时要不是你上来就阴阳怪气的……我也不会……”李允真没忍住，还是把心里那点委屈给带了出来。
裴珠泫直接被气笑了，好无语啊。
她不想再跟这个嘴硬的家伙掰扯这些烂账了，没意义。
她站起身，抱着那个已经快被她捏变形的抱枕，一言不发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喂！你去哪儿？”李允真下意识地跟在后面。
裴珠泫没理她，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李允真也想跟着挤进去，结果，被一股力量，毫不留情地推了出来。
“砰！”
李允真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鼻子差点撞歪。
她举起手，但手举在半空中，又颓然地放下了。
大老远跑过来，连床都不让她上！
她抬手，对着自己的嘴，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她气呼呼地走到客房门口，拧开门。
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还行，挺干净。
她把自己狠狠地往床上一扔，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子里，越想越气。
这女人怎么这么难搞！以前觉得艾琳挺懂事的啊！怎么现在跟个白磷一样，一点就燃！她就不能跟个卡皮巴拉一样稳定吗！
另一边，卧房里。
裴珠泫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先是气急败坏的脚步声，然后是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最后，是重物砸在床上的闷响。
她撇了撇嘴。
其实，当在楼下看到李允真那副狼狈样，又看到她死皮赖脸地跟上楼的时候，她心里那股气，已经消了大半。
这家伙愿意从首尔追到大邱来找她，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她也不傻。
但她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地让她好过。
凭什么她一勾手指，自己就得摇着尾巴凑过去？
凭什么每次都是自己先低头？凭什么自己受了委屈还要装大度？
她正想着，鼻子突然一痒。
“阿嚏——！”
她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该死，晚上就没吹干头发跑下楼，好像真的要感冒了。
李允真气呼呼地去洗了个澡，换上了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明显不怎么合身的睡衣。
躺在隔壁的床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正盘算着明天该怎么继续跟那个女人斗智斗勇，是该强硬一点，还是该卖个惨，忽然耳朵动了动。
隔壁，传来了一阵压抑的、细微的咳嗽声。
她没在意，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继续酝酿睡意。
但那声音，断断续续，一直没停。
后来，甚至还夹杂着打喷嚏和努力压低声音擤鼻涕的声音。
李允真逐渐也发现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