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谢砚之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拖长了语调调侃,“双生子九岁的生辰宴,怕是没那么容易办吧?更何况还是陛下的太子爷和睢王爷,哎呦呦,这俩小祖宗的脾气,想想都头大。”
祁司礼也跟着补充,语气里带着点同情:“说起来,尊曜如今都有一七八了,恪礼稍矮些,一七五的样子。不过恪礼一周前从马上摔下来,到现在还拄着个拐杖,脾气怕是比往常更燥。”
“何止是燥。”凌初染接过话头,声音里满是无奈,“前几日去宫里见着,尊曜那孩子越发腹黑阴险,小小年纪就懂得借刀杀人;恪礼倒是跳脱依旧,就是性情乖戾了些,稍不顺着就掀桌子,连陛下的面子都敢不给。”
澹台凝霜听得眉头直跳,伸手肘了萧夙朝一下,对着手机嗔道:“你也不管管你儿子!太能折腾人了!上次把御花园的锦鲤捞出来烤了,前几日又把太傅的胡子给剪了,再这么下去,宫里都要被他们掀了!”
萧夙朝低笑一声,捉住她作乱的手按在怀里,语气里带着点纵容的无奈:“随他们闹去,男孩子皮实些好。再说了,有顾修寒盯着,总能镇住。”
“凭什么又是我?”顾修寒的哀嚎适时响起,“我上次不过是管了恪礼一句,那小子就往我茶里撒胡椒粉!尊曜还在旁边帮腔,说什么‘摄政王叔叔皮糙肉厚,该尝尝人间百味’,我看这俩小子就是欠揍!”
“那你就揍啊。”萧夙朝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挑衅,“反正他们皮厚,抗揍。”
澹台凝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教坏孩子。”说着又转向手机,“修寒你也别愁,我让御膳房多给你备些清心茶,实在扛不住了,就找你家舒儿帮忙——她治那俩小子,可有一套。”
听筒里传来顾修寒半信半疑的声音:“舒儿能治得了?”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谢砚之笑得狡黠,“上次舒儿不过是瞪了尊曜一眼,那小子愣是乖了一整天,连恪礼都不敢跟他疯。”
“OK,我有计划了。”顾修寒的声音忽然透着股胸有成竹的狡黠,紧接着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声,“挂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谢砚之啧了声:“这小子,用完就扔啊。”话锋一转,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手机道,“对了朝哥,您那三儿子萧翊还管不管了?刚听小太监说,这混世魔王把景泰帝的胡子都给薅秃了……”
“什么?”萧夙朝脸色一变,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猛地从榻上起身,“你先自己躺会儿,朕去慈安宫看看父皇。”他低头捏了捏澹台凝霜的脸颊,语气又急又气,“臭小子才三岁多点就敢造次,薅秃他皇爷爷的胡子?看朕怎么治他!”
澹台凝霜见他急得脚步都快了,连忙点头:“行,你快去看看,别让父皇气着。”
慈安宫里果然一片低气压。萧程乾坐在榻上,下巴光溜溜的一片,往日里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花白胡子愣是没了踪影,只剩些短短的胡茬支棱着。他瞪着站在面前的小不点,气得手指都在抖:“臭小子!你才三岁多一点,胆儿肥得敢薅秃朕的胡子?!”
萧翊穿着件明黄色的小袄子,圆滚滚的像个糯米团子。他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手还攥着几根薅下来的胡子,理直气壮地奶声奶气:“我父皇让的……”
“放屁!”萧程乾气得拍了下桌子,“你父皇小时候跟你皇叔,就没干过这档子混事!”他看着小孙子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气又笑,“还敢编排你父皇?说!是不是自己手痒想作妖?”
翊王殿下被当场识破,小眉头一皱,把手里的胡子往身后藏了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我……是胡子自己掉的……”
“哦?”刚踏进殿门的萧夙朝听到这话,脸色更黑了,“自己掉的?那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
萧翊抬头看见他,小嘴一瘪,眼眶瞬间红了,却梗着脖子不肯认:“就是掉的……皇爷爷的胡子不结实……”
萧程乾见儿子来了,气哼哼地指了指小孙子:“你自己问他!大清早的爬到朕膝头,说要给朕‘修剪’胡子,结果一把下去就薅秃了半拉!还敢说是你教唆的,我看他这混劲儿,跟你小时候挠朕龙袍的德性一模一样!”
萧夙朝额头青筋跳了跳,弯腰一把将萧翊捞了起来,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胆大包天的东西,连皇爷爷都敢捉弄?跟朕回去罚抄《弟子规》!”
萧翊被那巴掌拍得委屈劲儿瞬间冲了上来,小嘴一张,惊天动地的哭声就炸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攥着胡子的小手紧紧扒着萧夙朝的衣襟,哭得肝肠寸断:“呜呜……父皇坏……皇爷爷的胡子就是不结实……”
“萧翊!”
一声清冷的少年音从殿外传来,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哭声戛然而止,萧翊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抽噎着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萧尊曜一身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如松,缓步从殿外走进来,九岁的少年已初具威仪,眉眼间竟有几分萧夙朝的冷峻。
萧翊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怵这几个哥哥姐姐。尤其是这位腹黑出了名的大哥,此刻被他冷冷盯着,小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连哭声都咽了回去,只敢小声抽搭。
萧尊曜走到萧夙朝面前,目光扫过还攥着胡子的萧翊,语气平淡却带着威严:“滚下来,往外走。”
萧翊不敢违逆,抽噎着从萧夙朝怀里滑下来,小短腿往殿外挪了两步,怯生生地回头看了眼大哥。
“扎马步三个时辰。”萧尊曜看向身后的贴身侍卫,“宋安,看着翊王。他动一下,孤唯你是问。”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闹脾气,再加一个时辰。另外,宫规抄二十遍,抄完了亲手拿给皇爷爷认错。”
宋安躬身应道:“喏。”
萧翊闻言,小脸皱成了包子,带着哭腔小声讨价还价:“大哥……可不可以少一点?我还小呢……”
萧尊曜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更冷了几分:“扎马步,五个时辰。现在开始。”
多出来的两个时辰像块石头砸在萧翊心上,他小嘴一瘪,眼泪又要涌出来,却被大哥那眼神一慑,硬生生憋了回去。宋安上前一步,沉声对萧翊道:“翊王,请吧。”
萧翊不情不愿地跟着宋安往外走,小短腿挪得慢吞吞,路过萧尊曜身边时,还偷偷抬眼瞪了他一下,却被对方一个冷睨吓得赶紧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萧程乾看着长孙沉稳的模样,气消了大半,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哼了声:“还是这小子镇得住场子。”
萧夙朝看着长子挺拔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皱起眉:“罚得是不是太重了?他才三岁……”
萧尊曜抬眼看向萧夙朝,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清晰地将前事摆了出来:“前日他把恪礼的拐杖藏起来,彼时二弟的腿伤还没好利索,在回廊里差点摔了重跤。”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殿外,像是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还在闹脾气的幼弟,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恪礼性子跳脱,却因腿伤动弹不得,被他气得直攥拳头,若不是被拦下,当场就要拖着伤腿去揍他。”
说着,他侧耳听了听殿外的动静,见那拖沓的脚步声似乎又慢了下来,便扬声朝门外道:“萧翊,听见了?你若再敢磨蹭闹脾气,扎马步再加一个时辰。罚多少,自己看着办。”
门外的小碎步猛地一顿,随即传来宋安低低的催促声,脚步声明显快了些,想来是那额外的时辰起了作用。
萧夙朝听着长子条理分明地细数,想起恪礼那日坐在轮椅上气得发红的眼眶,便没再替幼子辩解。他看向萧尊曜,见少年脸上虽稚气未脱,眉宇间却已透着护弟的笃定,心底微动——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把弟弟们护得紧。
萧程乾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摸着下巴的胡茬道:“该!就得让他知道,兄弟姐妹不是用来捉弄的。尊曜这罚得在理,既让他长记性,也得让他明白,胡闹是要付出代价的。”
萧尊曜垂眸应道:“皇爷爷说的是。兄弟同气连枝,岂能容他这般肆意妄为。”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落在少年挺直的肩背上,竟生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稳重。萧夙朝看着他,忽然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这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轻重分寸,比谁都拎得清。
萧程乾与萧夙朝四目相对,几乎没带半分犹豫,便异口同声地吐出两个字:“藕手。”
尾音刚落,萧尊曜的脸就腾地红了,一半是气一半是窘,他攥着袖摆往前踏了半步,眉头拧得像打了个结:“有完没完?”话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偏生此刻裹着满肚子委屈,“我七岁那年的陈年旧事,犯得着记到现在吗?”
萧夙朝正端着茶盏,闻言慢悠悠地抬眼,指尖在温热的瓷壁上轻轻敲着:“那行,太子殿下。”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尾扫过萧尊曜捏紧的手腕,“不提藕手,便提萝卜手。你倒是好好想想,当年是如何梗着脖子给朕竖中指的?再回头想想,你母后听见朕说你手像萝卜,是怎么笑着更正说‘明明是嫩藕’的?”
“那能一样吗?!”萧尊曜急得差点跳脚,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日是萧恪礼那混小子趁我睡着,兜头浇了我一桶冰水!我抱着湿淋淋的被子去找您,冻得牙齿打颤,您倒好,不先问我冷不冷,反倒盯着我冻得通红的手打趣,说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水萝卜!”他越说越委屈,连带着鼻尖都泛了红,“我那时才多大?斗嘴哪斗得过您?气极了才……才做了那糊涂事。可您倒好,转头就跟母后学了去,她老人家倒好,还嫌您形容得不好,非要说是‘刚剥壳的嫩藕’——这桩桩件件的,至于记到我如今都快加冠了吗?”
话落时,他自己先泄了气,梗着的脖子慢慢垂下去,活像只被雨打湿了翅膀的小兽,偏生还不肯彻底服软,只梗着下颌瞪人,惹得萧程乾在一旁低低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罢了罢了,再不提便是,瞧把我们太子殿下委屈的。”
萧程乾看着自家孙儿那梗着脖颈、瞪圆了眼的模样,忍俊不禁,指尖捻着胡须慢悠悠补了句:“活脱脱一只脖子一梗一梗的大鹅。”
“皇爷爷!”萧尊曜这下是真炸了毛,方才还憋着的委屈瞬间化作怒气,额角青筋都跳了跳,他攥着拳头往后退了半步,声音里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尖细,“您怎么也跟着打趣我!我真生气了!”说罢还重重跺了下脚,锦靴踩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倒像是怕人不信似的。
萧夙朝在一旁看得乐呵,放下茶盏时瓷盖与碗沿相碰,发出清脆一响。他抬眼看向阶下侍立的暗卫统领,语气半真半假:“江陌残。”
“属下在。”江陌残一袭玄衣,面无表情地出列,单膝跪地听令。
“传朕的旨意,”萧夙朝慢悠悠道,目光掠过气鼓鼓的萧尊曜,嘴角噙着抹促狭的笑,“今日东宫的膳食不必备别的了,换成黄连汤、清炒苦瓜,多放些料,给咱们太子殿下降降火。”
江陌残眼皮都没抬一下,沉声应道:“喏。”话音刚落便利落地起身,转身就要退下传令。
“哎等一下!”萧尊曜急得往前扑了半步,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父皇!不带这么罚的!黄连苦瓜?那是人吃的吗?!”他转头瞪向萧程乾,眼眶都红了,“皇爷爷您快说说他!”
萧程乾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伸手把他拉到身边护着:“好了好了,你父皇逗你呢。江统领且慢,这旨意便作罢吧。”
萧夙朝挑眉:“哦?父皇这是要护短?”
“那是自然。”萧程乾拍了拍萧尊曜的后背,帮他顺气,“咱们太子殿下还在长身体,哪能总吃那些苦东西。”说着低头看了眼还在喘粗气的孙儿,忍不住又加了句,“再说了,气性这么大,再吃黄连,怕是要变成只喷苦水的大鹅了。”
“皇爷爷!”萧尊曜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这下是真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