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像一条被烧焦的蛇,盘在崖壁上,每片鳞都是松动的碎石,
而我们五人——如果那道淡到几乎透明的影子也算“人”的话,
那么现在才刚踏上第一级斜坡,突然脚底就同时一沉。
这不是滑,而是被“吸”进去了
石缝里渗出暗红铜液,遇冷凝成极薄的耳廓,边缘还在翕动,
“大家别踩耳心!”璐璐大姐头也不回,昆仑镜反扣在后背,镜沿已烙进皮肉,每走一步,镜背都挤出“滋”一声血汽。
随即把把镜光当鞭,甩在我们脚前,逼我们只能踩那一条不断收窄的“声纹”——镜音所过之处,耳廓瞬间失聪,扁成铜叶,
可南中不只有耳朵,似乎能清晰感觉到还有嘴。
时间一点点走,这时候来到第二道弯,风忽然带了嚼声,
左侧老榕的气根齐根断裂,断口喷出白浆,浆里浮出细小鹿牙。
牙齿一碰就长,长成一张倒挂的鹿面,下颌还在滴血,上颌却已在说话——是木鹿大王的腔调:
“借路的,把舌头留下当凭据。”
话音未落,整张鹿面连皮带骨扑下来,就要把夏夏当头罩住,
夏夏斧头早已半铜,这时候听到这么大的动静直接干脆不躲,抡圆了朝鹿面正中央劈。
只听“当——”
劈中的不是骨,是铜鼓
鹿面里藏了一面手掌大的小鼓,鼓面是人皮,鼓钉是鹿牙。
斧刃嵌进鼓面,鼓声却反向震回,顺着斧柄钻进她虎口裂口,
夏夏整条胳膊瞬间青筋暴凸,筋络底下却闪出铜绿,
“松手!”莲花的天罡眼七瓣齐张,瞳孔里七条通道同时亮起,并指如刀,在自己左眼下一抹,撕下一小片铜鳞,弹向鼓面。
铜鳞沾血即化,化作一面更小镜子,把鼓声反照回去。
“噗”一声,鹿面自内鼓裂,白浆四溅,溅到石上,石面立刻长出茸毛——原来是鹿苔,苔纹全为“刘”字反写。
我们不敢停,因为苔在追。
每一片“刘”字鹿苔都在复制,像给山路铺上一层活字印章,踩上去,脚底就传来细小朗诵声,念的是我们尚未迈出的下一步,
“大家别慌,就让它们念!”琳琅竹篓一抖,之前收进的锈叶碎雪全倒出。
这时候当锈片落地,竟自行拼回那枚生锈的柳叶刀,刀身缺口处渗出淡青茶汁,茶汁沿苔纹流,把“刘”字泡得模糊不清。
此刻琳琅的芦叶枪的枪尖一点,柳叶刀跳起,直接将其反手钉在岩壁。
“阿会喃的茶凉了,先替他敬山鬼。”
茶汁遇风成雾,雾带苦咸,鹿苔被苦茶一呛,齐打干呕,朗诵声顿时乱拍。
趁它们咳嗽,我们赶紧冲过第二弯。
待到了第三弯的时候,天忽然黑了——不是夜,是象。
一头独牙老象横卧山脊,象背驮着半截黑陶窑,窑口正往外淌铜液。
象鼻卷起,鼻孔里却插着一根孔雀羽,羽眼已被烤焦,
老象不开口,只把鼻子对准我们,鼻孔里“噗”地喷出一团火漆球。
火漆在半空炸成七瓣,符角补缺,符面刻“借火”二字,
兵符旋转,边飞边长,长成七面铜镜,镜背朝外,镜面对山,把我们映成七队重影。
重影一落地就实体化,七队“我们”同时抬脚,朝真身反冲。
“别被镜像咬住影子!”璐璐大姐把昆仑镜猛地翻回正面,镜光如血,一道横切。
镜光所过,七面兵符铜镜同时炸裂,碎成铜雨。
可碎铜仍在半空凝成一只巨耳,耳廓里爬出细小手指,指节全是象蹄形状,向我们遥遥一握。
那一握,整条山脊瞬间骨牌般折叠,石阶立起成墙,墙缝里渗出更浓稠的铜液,要把我们当蜡封进去。
“快点给我一条缝!”夏夏怒吼,虎口铜绿已蔓延至肩,这时候她已经把整柄斧头掷向象鼻。
斧刃在空中完成最后金属化,变成一枚缺角兵符,符角正嵌进象鼻火漆孔。
“叮——”
兵符与火孔严丝合缝,老象发出一声人叹,象鼻软软垂下,山脊重新摊开,
就在这时候,
我们踩着象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象背窑口喷出的最后一股铜液,在半空凝成一枚更小的铜铃,铃舌完整,却无人敢捡。
影子——那道第五影子——第一次落后
她落在象鼻末端,弯腰拾起铜铃,铃舌在她指尖轻晃,无声
我们回头,却见她把铜铃按进自己胸口,铃口朝内,
铜铃一入体,她轮廓立刻深了一分,腰际悬的铃也仿佛亮了一下
于是再抬头,对我们无声张口:
“再借你火。”
而第四弯的山鬼嗓子最痒,
两侧崖壁忽然渗出湿鼓声,
鼓点一起,我们脚底同时一轻,整条山道竟被抽成一条空皮,皮背面是密密麻麻的耳廓,正面却长出鹿蹄、象迹、孔雀爪,三重蹄印叠加,
“它们在抢我们的脚印!”只有琳琅眼尖,此时已经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昨夜留下的旧印正被山皮反卷,卷进一层更深的铜绿。
脚印一失,人就像被抽了底片,身形立刻淡半分,
莲花的天罡眼已裂到第七瓣,最后一瓣瞳孔里映出一道断崖,崖口写着“添柴”二字
一声刚落,“赶紧跳!”
只见莲花率先跃出,整个人扑向断崖外的黑空。
我们别无选择,跟着跳下去
脚下失重的瞬间,山皮在身后“呲啦”合拢,
坠落的半途,火神乱刃终于在我体内找到出口,
那层贴体红雾猛地炸成一张火网,网眼全是细小刃口,刃口朝外,把坠落途中的山风割成碎片。
碎片里浮出先前女子留在掌心的生姜渣,渣粒此刻已长成一粒完整铜铃,铃舌却是我自己的指骨形状。
我随即抬手,铜铃自行脱落,坠入下方深黑。
“咚——”
深黑里传回鼓声,鼓面似乎被铃粒击穿,发出漏气的长叹
我们四人加一个影子,重重落在一条更窄的暗道上——道壁凿孔,孔里塞耳,耳廓一致朝向:云南城。
“添柴”二字,这次被烧在道顶,火写,还滴着铜汁。
这时候夏夏的右臂已完全铜化,但是她却不喊疼,还是在笑,用左手把斧头换到右肩,
“再弯最后一道,”说着还喘着气,又补充了一句“就到东山嘴了。”
莲花的眼彻底看不见了,七瓣瞳孔碎成七枚铜鳞,落在她掌心,拼成一面更小镜子,镜里只映出一面旗——皂雕抓火。
她把镜塞进我手里:“替我留着,等旗升上云南城,我再睁眼。”
琳琅的枪尖锈叶已脱,竹篓里却多了一粒茶丸,丸面铃纹正随我们脚步轻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