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你还记得咱二年级在哪儿玩儿的?”陈工故意问。
小宝歪着头想,手指头戳着脑门儿。
“在……在……学校后头!大槐树底下!有蚂蚁!”他忽然想起来,一拍大腿,“对!蚂蚁搬家!咱还拿小棍儿挡着!”
陈工“噗”地乐了。
真有这事儿!那会儿俩小子蹲树根底下,看蚂蚁排长队,拿小木棍儿横在路上,看蚂蚁急得团团转,笑得前仰后合。
老师找半天,发现他俩在“祸害”蚂蚁,一人一笤帚疙瘩。
“你还拿小棍儿打蚂蚁?”陈工逗他。
“不打!不打!”小宝连忙摆手,一脸认真,“蚂蚁疼!小宝不打!陈工也不打!”他小声说,像是怕惊着谁。
陈工心里头那点阴霾,像被晚风吹散了点儿。
这傻小子,还记得不能打蚂蚁。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石子,忽然不想考试了,不想家里的唠叨了,不想同桌的嘲笑了。
就想这么蹲着,跟小宝玩儿,玩儿到天黑。
“来,小宝,咱俩一块儿玩儿‘五子登科’!”陈工把石子拢到一块儿,教小宝新花样。
这玩法复杂点儿,得抛一个,趁空儿抓起地上的四个,再接住空中的那个。
小宝学得慢,手笨,老是抓不齐,或者接不住。
可他不急,一遍一遍试,陈工就在旁边耐心地教。
“对,就这样,手快点儿!哎,差一点!再来!”
那些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在这里都不见了。
可在这儿,在这方寸之地,和这个只有六岁心智的十七岁少年玩着抓石头,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变轻了。
不是高中生陈工了,就是胡同口那个爱玩儿石头、会逗蚂蚁的小陈工。
“小宝,该吃饭了!”前院传来小宝妈的喊声,带着点不耐烦。
“哎!就来!”小宝答应一声,却没动,巴巴地看着陈工,“再玩儿一次?最后一次?”
陈工看看天,又看看小宝那张巴望着的脸,把石子往他手里一塞:“行,最后一次,你玩儿,哥看着。”
小宝乐坏了,赶紧抓起石子。
他学着陈工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抛——石子飞得老高,在渐暗的天空划出一道灰线。
他手忙脚乱地去抓地上的,又慌慌张张翻手去接……没接住,石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哎哟!”小宝自己先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陈工也笑,笑得肩膀直抖。
他弯腰帮小宝捡石子,指尖碰到凉凉的地面,闻到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小宝捡起最后一个石子,塞进陈工手心,然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给陈工!保管!”小宝认真地说。
陈工低头看着手心里那颗沾着泥的小石子,圆滚滚的,毫不起眼。
他把它攥紧了,硌得掌心生疼,可这疼,是踏实的。
考试还得考,卷子还得做,同桌还得笑。
可他知道,只要他回来,后院儿的青石板上,总有个人,在等他玩儿抓石头。
那个傻小子,不会变,不会走,不会嫌他笨,不会笑他穷。
这后院儿,这石子,这傻乎乎的笑声……是他在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上,唯一能攥在手心里的,真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