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的第二日清晨,李义府便换上簇新的绯色官袍,带着两个小厮匆匆赶往大明宫。
朱雀大街上晨雾未散,他却嫌马车太慢,索性掀开车帘催着驭手加鞭,靴底蹭着踏板咯咯作响。
值守的金吾卫认得他车驾,老远便挑开了宫门的铁链,铜环在青石地上拖出刺耳声响。
垂拱殿内檀香袅袅,李义府刚踏上丹墀就收住脚步,整理了三次袍角才趋步上前。
御座上的李治正翻着西域送来的急报,听见脚步声头也未抬,直到李义府膝盖轻触金砖的闷响传来,才从卷宗上挪开目光。
"微臣李义府,参见圣人。"
他叉手躬身时,腰间金鱼袋撞在牙牌上叮当作响,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急切。地上的阴影随着袍角微动,像只蓄势待发的狸猫。
李治将狼毫搁在笔山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镇纸:
"何事让你这般火急火燎?"
他昨夜批阅奏折到三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说话时带着晨起的沙哑。案头的鎏金鹤灯还亮着,将他半边脸浸在暖黄光晕里。
李义府喉结滚动两下,眼角余光瞥见内侍监薛怀义捧着拂尘立在屏风后,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老狐狸的手段——当年靠着"上林繁花,何必独赏"的密折帮武昭仪上位,如今官至中书令,却总爱在龙椅前装出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是关于洛阳屯田的事..."他刚开口,就被李治摆手打断。
"屯田的章程户部已议过三次。"
李治轻笑,目光扫过李义府紧攥着朝笏的指节:
"你那点心思,就像宣政殿前的石狮子,看着威风,肚子里藏着什么龌龊,朕闭着眼都知道。"
殿外忽有晨风吹动廊下铃铛,细碎声响里,李义府后颈渗出细汗。
他看见李治案头摆着西域进贡的琉璃盏,里面残茶映出自己变形的脸,像被揉皱的锦缎。
"圣人明鉴!"他猛地叩首,金砖冰凉透过朝服贴着皮肉:
“臣是想着...雍州地主兼并土地之事,若不及早整治...”
“哦?”
李治忽然倾身向前,龙袍上十二章纹随着动作起伏:
“去年你在长安购置的三百亩良田,可也算在兼并之列?”
李义府的脸"唰"地白了,就像被骤雨打蔫的蜀葵。
他这才想起,前日在平康坊喝花酒时,听见吏部侍郎说圣人暗访京兆府,查的正是官员私占田宅的案子。此刻御座上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仿佛能穿透朝服,看见他藏在贴身处的田契。
“臣...臣那是...”
他结巴着想要辩解,却见李治已经重新拿起了狼毫,朱笔在奏折上划出细长的红痕,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退下吧。”
李治的声音冷得像殿角的青铜鹤:"明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