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几人不动声色挪动脚步,彼此间离得更远了一些,以免不小心再生出影子。
龚越回忆片刻,抓着头发:“怎么办,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不会又已经有影子出现了吧?”
他和骆途还是并排走过来的,谈话中两人还不知道对视了多少次。
完了,他的影子不会已经生成了吧?很快又要割喉取代他了?
老妇让他淡定:“正常谈话的距离是不会有问题的,我只是提心你们注意,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老太太应是经过许多大风大浪,现在稳坐不动的样子透露出了一种泰然自若。
田南栀想这位老妇身上应该有故事,不然不会成为这个地方唯一不信神灵的人。
老太太的这双眼睛像是被人伤的,伤口没有经过处理自己愈合,才会呈现出这种狰狞的伤疤。
会是因为避免出现自己的影子才刺瞎了双眼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老人还是挺彪悍的。
“村子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苏谣开口问道,“因为永生娘娘吗?祂到底是什么?”
老妇沉默几秒,叹了口气:“她,应该算是神灵吧,不知道,反正拥有这种能力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至于为什么……”
她顿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似乎陷入了回忆。
几人安静等着她的后续。
老太太苦笑了一声:“要仔细论起来的话,最初祭拜永生娘娘的还是我。”
此话一出,众人觑目。
这个将永生娘娘视为怪物的人竟然会是最初相信神灵的人。
“你们上一轮从村子里走了一遭,应该就能知道了,我儿子从生出来就是傻的。”
老太太展开了回忆,“五六岁大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现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也只是能做四五岁孩子做的事情。”
“村里半仙儿说是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做法设阵做了好几次,也没有一点用……”
老太太顿了顿,提到这个问题时表情落寞了些。
田南栀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在这个偏僻隐蔽的山庄里,没见过现代医学的人太多了。人们对鬼神的敬畏之心由来已久,遇到点没见过的疑难杂症都喜欢与怪力乱神的事情画上等号。
老妇:“后来没什么用我也就不请仙儿了,反正治不好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我就安慰自己,我的孩子不需要有什么大的出息,只要是身体健康,心肠好也就可以了。”
“这孩子也争气,很小的时候就里里外外给我忙活店里,什么脏活儿累活他都抢着干。”
在老妇稍显轻松的口吻中,众人可以大致勾勒出一个母亲带着儿子每天守着这家店铺安稳度日的样子。
虽然粗茶淡饭但也乐得自在。
“谁成想,我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老天爷都给我剥夺了。”
麻绳偏从细处断,那天老太太正守着店铺,突然村里就来人慌慌张张跑来告诉她,她的儿子小安从山上滚下来了。
当她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看见儿子小安浑身是血,有一条腿血淋淋的都能见着骨头了。那个场景,差点没让她吓得一下子背过气去。
但她还是及时清醒了,她知道她不能倒下,要是现在晕过去,她的亲生儿子就没了。
老妇:“那时候村里的人对我还不错,帮忙将我儿子擡回了家里,但小安受伤太严重了,村里的半瓶子晃荡的大夫根本没有用。那个晚上啊,我整夜都守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我就感觉小安的手越来越凉,越来越凉……马上就要跟死尸一样。”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老妇一直颤巍巍摩挲着床铺,好像情景重现,她的儿子还躺在这张床上。
“那天晚上我就一直跪在地上,朝着传说中神灵居住的洞xue求了一夜的神,我求求她发发善心,救救我这苦命的儿子。”
老太太哽咽了一下,静默片刻后渐渐恢复平静。
“后来,没想到神灵真的显灵了,我完整无缺的大儿子居然真的活过来了。”
提到这里,老妇还难掩嘴角的笑意。现在回想那个时候,她最初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天晚上她哭得昏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中午。睁开眼睛的时候,老妇就看见他的儿子小安安然无恙的坐在床上。
在老妇擡头唤他时,小安还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
老妇还记得小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我饿了。”
这是小安第一次用着这种正常成年人的口吻说话。
一时间,老妇还有点不习惯。
但当时完全沉浸在喜悦里的她并没有多想,只认为是她拜神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让她的宝贝儿子死而复生了。
小安不仅继续活着,人还变得聪明了,就像去城里读书回来似的,连说话都是文绉绉的。
村里人打趣老太太这是因祸得福得了个神仙儿子,有了这么一个神迹出现之后,村民们对永生娘娘祭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但那时候,远远还不到这种痴迷的地步,大家只是偶尔会提着些水果进入洞xue拜祭,祈求永生娘娘保佑村子平安。
真正让村民们转变的,是那次超大规模的天灾。
村子依山而建,位置处于低凹位置,那天接连下了好几天的瓢泼大雨,半个村子都被埋在了土里。
活着的人无家可归,死了的人就在碎瓦破砖下继续发烂。
那次可以说那次是整个村子的危机。
在天灾的面前,人类的力量微弱得可怜。他们拼了命的想要活着,却还是被冲埋在黑暗的最深处。
于是,侥幸活着的村民们重新想起了神明的力量。
那天晚上,他们跪在电闪雷鸣之中,双手合十祷告,一遍又一遍地朝向那个洞xue磕着头,希望神灵可以再一次降临神迹,让他们死去的亲人复活。
田南栀:“然后就真的复活了?”
老妇迎着声音看来,沉默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刚微亮的时候,那些死去的人就重新站在了这片土地上,说是永生娘娘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在那个最悲伤的时候,任谁看见亲人复活,都无法做到理智分析他们究竟是从如何重生的。
他们只是相拥而泣,因为“战胜”了死亡的离别而激动不已。
大家对永生娘娘无限感激,这种感激日益胀满,渐渐形成了一种执念,变成了一种谁都不能忤逆神灵的痴迷。
田南栀略一思忖,继续追问:“在您祈神之前,村里发生过这样的神迹吗?”
“之前……”老妇念叨着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不然我又怎么会说此事是因我而起呢?”
骆途:“那这个永生又是什么意思?那些死而复生的人都不会再死了吗?”
闻言,老妇干笑了两声,点点头:“刀子划在身上都不带一点伤口的。”
不伤不死,就是那些人追求的永生。
这点老妇最初是在儿子小安身上发现的。
那天小安在库房里搬东西,不小心被一个金属片划到了手,挺深的一条口子,血没一会儿就流满了整只手。
要是以前的小安,这时候已经像个孩子般抱着老妇嚎啕大哭。
然而那天的小安却没什么表情,似乎不疼,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伤口。
当时小安的半个身体隐在黑暗,分明正常的样子却散发着难以言明的阴森。
也就是那一瞬,老妇感觉到了脊背发凉。
她感觉,这不是她的小安。
“那天小安的伤口没有处理,几秒钟的时间也就好了。”老妇干笑了一声,“人类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不是怪物还能是什么……”
龚越面色凝重,插话问道:“那难道就没有能对付祂们的方法吗?”
老妇清了清嗓:“方法有,但也只不过是限制这些影子的行动而已,目前还没有找到杀死它们的方法。”
“怎么限制行动?”
闻言,只见老妇擡手指了下脸上的两道狰狞疤痕,严肃道:“眼睛,用东西将那些影子的眼睛钉住,祂们就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