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他的背后就突然出现了一个跳转甬道,蛇比勾着那枚戒指,肖时芮猝不及防将他推进了甬道中。
蛇比最后看见的肖时芮,穿着厚重的棉服,拉下围巾露出笑容,鼻尖和脸颊都冻得通红,在向他挥手告别。
然后,他就独自跳转到了校园里,尾巴还勾着那枚戒指。
田南栀皱了皱眉:“你和那家店铺做了交易对不对?”
蛇比抱着骨头:“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也很想念她。”
所以他做了个最冒险的决定,获得了短暂变成人类的能力,变成了肖时芮的样子。他要遵从肖时芮的最后一个命令,找到熙将戒指交给她。
而且变成了肖时芮的样子,蛇比就可以从摄像头里,从镜子里,从一切可以反光的地方看见她。
就好像她还在。
蛇比在寻找熙的同时,也想获得熙的帮助,看看有没有机会将他的主人肖时芮带出来。
今晚他就收到了答案,熙只拿回来了肖时芮的骨头。
蛇比要怎么接受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最后只剩下几块烧焦的骸骨?
他抱着骨头发出了一声啼哭。
田南栀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听见的声音,不属于人类,但极其悲凉。
田南栀没有过去的记忆,对肖时芮的理解只停留在表面,她不知道蛇比与肖时芮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但既然肖时芮暖化了一条蛇的心,定然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展开手露出了立方体,问蛇比:“要不要一起看?”
蛇比拿出戒指,立方体上的红色飞鸟图案与之贴合,清晰的画面重新投射出来。
几秒钟后,肖时芮鲜活的面容就跃入屏幕。
你根本无法将她与这些骨头联系在一起。
田南栀看见蛇比有一瞬间的身体前倾,微微擡起的手似乎想要将这个人抓住,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影像后,又堪堪收回手。
画面里,肖时芮没有将镜头正对着自己,拍摄着侧脸,四周的环境非常昏暗,她的身影在镜头里若隐若现。
“老大……”
肖时芮刚开口,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田南栀就感觉浑身肌肉紧绷,这是残留在她身体里的记忆。
肖时芮似乎是在一个很冷的地方,整个人蜷缩成了个球:“当你看见这个视频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她突然话音一顿,吸了吸鼻子,“嗐,说这些干啥,老大,你那时候肯定已经战斗结束得胜归来了吧?”
“我光是想想都能知道,胡星燃那小子指不定得多么臭屁呢,现在肯定缠着你们说要庆祝呢对不对?”
肖时芮在说的时候,唇角是翘起来的,她肯定也很怀念火鸾小组的人。
田南栀偏过头,手背的骨头攥得发白,此刻她以这幅面容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答案,没有肖时芮幻想得那么好,她失败了。
“老大,你肯定想知道我怎么没有回去对不对?”
肖时芮,“简单来说,我找到了一件我能做并且我也很想做的事情……火鸾那边,我知道有老大你在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即便我回去,肯定也没有我留在这里所能做的事情多。”
“老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其实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最早给蛇比洗澡的时候就差点给它烫熟了。”
说到这里,肖时芮忍不住笑,“那次吃火锅你还记得吗?我把菜端上桌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连盘子全都扔进了火锅里,气得那几个人追着我楼上楼下跑了好几个来回。”
田南栀看着肖时芮,浅浅勾了下唇,光是听这个描述都能想象当时的日子有多充实开心。
肖时芮:“说真的,我都搞不清楚我怎么会这么笨手笨脚的,明明我功夫还是挺厉害的啊。”
“从小到大,我感觉没什么事能做得好的,唯一的优点就是我打人杀人特厉害,感觉都不用脑子考虑,有人攻击过来我可以很快就做出反应。”
“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优点能做什么,直到我来到了永宁村,也就是我现在住的村子,我觉得我找到了。”
她可以保护这里的村民,与土匪对抗。
画面中,肖时芮吸了吸鼻子,说话时会冒出白烟,感觉那边天寒地冻的。
肖时芮:“老大,你常说只要因果线没有断,两个人兜兜转转总是能遇见的,我现在就希望我跟你们的这根线没有断,我真的……挺想你们的。”
“对了老大,你要是看见蛇比,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这孩子挺怕孤独的……”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喊她,肖时芮提高嗓音应了一声,拿起镜头。
“好了,我想说的话都在这里了。”肖时芮认真看来,“老大,你那边有你必须面对的战役,我这边也有我的,留在这里我不后悔。”
“看见这些名字了吗?”说这话时,肖时芮应该是打了个灯光,照得旁边非常亮,田南栀认出来这就是当时他们发现的窖井。
四周墙壁密密麻麻全都刻着名字。
肖时芮好像旅游博主,将镜头对准墙壁走了一圈:“三百二十一个名字都在,这里是我们给自己修建的墓碑。”
田南栀一愣,原来是墓碑。
窖井当中的每一块砖,都刻着村里人活过的证明。
忽然,田南栀在肖时芮的镜头中捕捉到了角落处坐着的一个身影,瞳孔微缩。
陈依然穿着当地很厚重的棉服,低垂着头,长长的双马尾耷拉在肩膀,寒冷的白气很有节奏的从她的口鼻处冒出。
她像是在思考,一声不吭。要不是肖时芮转动镜头,都没办法知道旁边还坐着个人。
田南栀身子前倾凑近屏幕,她感觉陈依然无精打采的。
肖时芮留言完毕后向着陈依然走了过去,镜头偏移对着墙壁,只能听见两人对话的声音。
肖时芮:“你要给室友们留个言吗?”
“不了吧……”陈依然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感冒了,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她站起身,镜头拍摄到了她的半张脸。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的眼眸黯淡无光。
“我先上去了。”这是录像捕捉到陈依然最后说的一句话。
在肖时芮挥手告别后,录像结束,屏幕长时间陷入黑屏后就启动了自我损毁装置。
陈依然到最后都没有录制视频。
为什么?这不符合她这颗小太阳的人设,田南栀以为她会语气轻快的向她讲述那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此时的教室很静,田南栀和蛇比都在注视着立方体的碎片消散,呼吸明显加重起来,都在试图调整情绪。
田南栀猜想罗不夜那边的心口一定又疼了,她现在真的好难过。
似乎看出了她所想,蛇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其实阿时和陈依然曾经驾驶时光机去过一年前的永宁村。”
闻言,田南栀慢慢转过头,安静等待着蛇比的后续。
原来,肖时芮和陈依然曾经努力阻止诅咒的扩散,她们都是来自未来的人,知道这些虫子不只是单纯的虫子。
她们知道会出事,并提前做出了应对,但实验还是悄无声息的从她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了。
她们想要杀掉那些研究员,但每次都被各种奇怪的事情出现打扰,她们的努力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田南栀知道这就是那个世界可怕的地方,因果线早已注定,哪怕过程更改,结局都不会有半点松动。
于是后来,肖时芮和陈依然就想到了时光穿梭机,她们以可以操作的最小单位,去往了一年前的永宁村。
结果……可想而知,她们还是失败。
好像无论她们如何努力,都躲不开死神挥动的镰刀。
蛇比吐了吐信子:“她们驾驶过五次,可每次都更改不了事情的走向。”
反而一来二去,她们与那个村庄的羁绊更深了。
村里的人对她们非常好,她们做不到拍拍屁股就一走了之。
蛇比说完,田南栀就明白视频的最后陈依然为何会那样颓然了。
陈依然再是一个乐观的小太阳,经过五次的失败都容易怀疑人生,浑身都写着,就这样吧,毁灭吧。
田南栀和蛇比谈话完毕时已经接近日出,正值最好睡觉的时候,校园里非常安静。可惜因为没有天亮这一说,四周还阴沉得厉害。
田南栀看着蛇比,虽然肖时芮托她照顾,但她感觉蛇比不会愿意跟着他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田南栀问他。
蛇比沉默了一会儿,唇角漾起的一抹浅笑,从刚才开始他就抱着骨头不动,这分钟终于活动了起来。
他的血瞳空洞无神,将骨头双手递给了田南栀:“替我好好安葬她。”
田南栀感觉不对劲,视线下移的时候发现蛇比伸过来的两只手由指尖开始变得透明。
“我以寿命为代价,变成了她的样子。”
“以这具身体为代价,拥有了她的声音。”
“心愿了结的时候,就是代价收取的时候。”
蛇比要消失了,会以他最在乎的人的样子死去,他只是一条冷冰冰的蛇,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只是知道除了肖时芮,他不会再有主人了。
肖时芮说得不错,他最怕孤独,这个女生真的很了解他。
蛇比最后问田南栀:“我和她的因果线,断了么?”
田南栀摇了摇头。
蛇比虽然不知真假,但这个答案他很满意,他歪了下头,弯下眉眼:“那就好。”
话音刚落,霎时间他的身体破碎,星星点点的碎片飘散在空中,仿若璀璨的星河。
碎片流淌,缠绕在骸骨上,不肯移动。
蛇比还在陪伴肖时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