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人,除了一群早已被“束之高阁”的佳丽,就只有静美人和寒公子了。还有守寡后常年居住宫中的安平公主,这是例外。
身为皇室公主,但拥有自己的封地,皇帝再如何费尽心机收还土地,也没能动摇到公主的根基,除了人文层面问题,更多是地域因素,还有许多不能放上明面的阻力。于是陛下想了一个很直接的办法,强制公主留在宫中——以待嫁的名义。尽管公主的年纪已经到了令这件事不合理到可笑的地步了。
“这没什么。”谢池道,“青春不能挽留固然令人遗憾,但青春是可以通过很多东西弥补的。”她皱着眉打量着自己手指上因为握笔留下的压印,因为失去弹性,已经皱了,“陛下不服药了?新奇,他不难受吗?”
见她总算把话题拉回正轨,陈相因叹一口气,道:“据我的眼线观察,是这样,我们因此有些担心。您有什么高见?”
“这是明摆着的了。”谢池道,“让你的手下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快慢不要紧,重要的是必须交到对方手里,”她递出手下刚写好的信纸,墨迹尚干,并不防着陈相因。
相因大略看了一眼,“您准备出宫了?”
“先不急,只是通知,估摸着过完这个冬天,让谢辞竖好他的耳朵,如果我的好侄儿自己不肯,我们就得帮他动手了。”
陈相因有些犹疑,还没走,谢池取来一方手帕,擦了擦手,“这不是你的风格,”她问,“还有什么事吗,煦华?”
“啊,嗯,是的,”陈相因本来倚在一旁摞着佛经的方桌上的,抱着剑鞘,一下子站直了,灯光显得她身形瘦削,但松竹般挺拔,“也不是,只是——寒无见,”她及时在话题里拉来一个垫背的,每当她需要在公主面前尽快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就会把寒无见拉过来,“听说了吗,杀了寒祁之后,他把寒无见囚禁了。”
“这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吧。重要的是,”她拿起妆奁里一只珠花,金丝嵌宝,熠熠生光,“为了寒无见,他居然失心疯一样想把景行过继成皇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是真爱无见弟弟啊。”说到这个,她明显觉得有些可笑,“追封了寒氏那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为了让景行多少沾一点皇室血统的光,稍微显得体面些,真是可笑。好姑娘,到我身边来,帮我比比这支花。”
陈相因依言走过去,为了压低身量,她半跪下来,让谢池拿簪花比了比。
谢池看向铜镜,对着里面犹如映照潭水的身影道:“这是先皇赏赐给我的,打这只嵌宝珠花的匠人在为所有的公主打制首饰完成后就被父皇赐死了,以保证他的女儿都是独一无二的。如今在天下你再也找不到如此精湛出色的手艺了,真叫人没办法,把头擡起来,等你恢复女儿身的那天,我亲手为你把它戴上。”
宫女煞有介事地告诉寒无见陛下今日不来了,独留了一位琴师侍寝。寒无见恍若未闻,宫女小声劝:“公子,好歹用些膳食吧,陛下今日不会来了,您就用些吧,知道您服丧,奴婢们特意端了一些素食过来,都热着呢。”
她话还未说完,谢兰因就又过来了,一声短促的“陛下到——”过后,就是杂沓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宫人们轻车熟路地跪下,近侍恭敬上前,适时而低调地擡臂准备捧住谢兰因解开丢下的斗篷。
谢兰因解下身上的厚斗篷,擡手谢绝试图进一步为自己整理衣装的宫人靠近,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平时多余的宫人,出声:“怎么都是素的,他一个病人,你们平时就给他吃这些?”他把手上的斗篷揉作一团,掷在宫人身上,“怪不得他平时恹恹的。”
宫人们赶紧都把头叩得极低,同时艰难地举着托盘:“陛下恕罪。”
“朕还不打算罚任何人,这都是你们寒公子的功劳。”
于是他们又高呼:“多谢寒公子。”
“行了,都下去吧,把这些通通倒掉,让东御膳房把我的那份端过来,还有上次那个,庆礼上做过我画了圈的菜品,限他们一个时辰内送过来。”
谢兰因一边说,一边净手,擦干,走到寒无见旁边,把铁链拨到一边,环住了他的臂膀,靠上去。
寒无见破天荒第一次道:“不是说不过来么。”
“本来是这样,天气冷了,这些没什么眼见的宫人只会偷懒,我怕他们冷到你,就自己过来看看。”谢兰因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像一只慵懒犯困的大型貍猫,发觉寒无见肩膀越发瘦削,他直起身,“你又瘦了,让我陪你吃点吧,都是你之前爱吃的,如果我有空,我就给你亲手做……我扶你起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