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镜见小姑娘如此紧张纠结也是开口安慰道:“阴嫚,不要紧张,咱们这只是在讨论自己的观点,并不是考试,你只需要把你所想的观点大胆的说出来就好。”
嬴阴嫚得了鼓励,也是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的说道:“崔部长,我认为,虽然依照《刑法》对故意伤害罪的界定,于某持刀乱刺造成一死两重伤一轻伤,客观上有伤害行为与严重后果,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定罪,从法条字面适用来看,并非无据。而律法的威严本就在于‘有法必依’,若因‘情理’便忽视犯罪结果,律法的底线恐难维系,可……”
“可身为一个人,当亲眼看到至亲之人遭人当众辱骂,殴打,甚至受那般践踏尊严的极端侮辱,任何有血性之人,又怎能无动于衷?于某多次请求对方离开却都被拒绝,身处绝境护母,这是为人子女的本能,是人性最基本的坚守。若见至亲受辱而无半分反应,那与畜生何异?从人之常情与道德伦理来讲,于某的反抗没有错。”
这番话,让在场的李今越和林幼微都默默点头。
大唐殿内,李世民听着嬴阴嫚的回答,也深以为然,看向魏征:“玄成也是这么看的?”
魏征抚须颔首:“是,陛下。儒家之礼,以‘孝亲’为核心,以‘护伦’为要旨。此案中,于某目睹母亲遭当众侮辱,他求去不得而持刀反抗,非为寻衅,实为护母,是‘子尽孝’的天性,是‘人守义’的本能。若以‘律法’之名苛责于某‘不应反抗’,便是背离‘孝亲’之礼,否定人性之常,恐令天下百姓觉‘礼法逆情’,进而心生疏离。礼失则人心散,人心散则国本不固,此乃治国之大忌。”
李世民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嗯,那玄成是同意朕,赦免于某了?”
李世民的嘴角刚勾起一丝坏笑,想给魏征添点堵说:国法就是国法,若就此赦免于某会不会让民众有侥幸心理。
却听魏征话锋一转:“非也,陛下。臣正要说到国法之论。”
“法者,天下之公器,其要义在‘惩恶’、‘止乱’。正如阴嫚公主所言,于某虽事出有因,但终究还是失手伤了人,这是事实。”
李世民眉头刚要皱起,魏征又继续说道:“可诸公,可还记得,某刚刚所言,法其要义在‘惩恶’、‘止乱’?这于某是恶吗?保护自己的母亲是恶吗?非也!此案之中,首恶是谁?”
“是那吴某!催债本无错,可历朝历代,谁允许催债能如此行事的?!嗯?!当众对一女子行如此龌龊羞辱之事!这是人所为吗?!所以,陛下,臣认为,应当先惩首恶!此案中,催债者吴某等人私拘他人,当众辱人,应当先惩!而于某虽有过失,却非蓄意,乃‘情急护亲’之举,亦当适当减免刑罚,而非直接赦免。如此,既不让恶者逍遥,亦不令孝者寒心,实现‘礼护人心、法守纲纪’的共治之效!”
李世民听罢,缓缓点头,目光重新投向了光幕。
办公室内,嬴阴嫚依旧在纠结的漩涡里,“崔部长,这个案件一边是律法,一边是人伦,我……”
崔镜看着小姑娘陷入两难的模样,非但没有失望,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欣赏。她柔声引导道:“阴嫚,不要陷入纠结的情绪。你现在的看法,符合当时绝大多数民众的情感。你要明白,咱们华夏法律的特点,法律它不是冰冷的条文,而是在历史长河中不断改进、不断完善的。因为无论如何,我们的律法,最终都是要符合大众的伦理道德观的,和百姓们所追求的公平正义。”
“所以……”
崔镜的话如同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嬴阴嫚混沌的思绪。
她立刻明白了崔镜的意思,再度将目光投向自己记录下的案情。
这一次,她的视线猛然抓住了几个之前被她忽略的关键点。
“多次请求离开遭拒”、“与催债人员发生冲突”……
这意味着,在于某反抗之前,不法侵害正在发生,并且没有停止的迹象!
“我明白了!”嬴阴嫚的声音清亮而坚定,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崔部长,我认为,在此案的一审判决中,有不合理的地方!”
她眼中闪烁着彻悟的光芒,之前所有的纠结与两难,在崔镜那句“法律最终是要符合大众的伦理道德观”的点拨下,豁然开朗。
是了,她之前一直聚焦于一审“故意伤害罪”的判决结果,也因小仙使平日所举案例大多是正面且判决公允的,让她下意识的认为判决本身就是绝对权威。
可法律是人制定的,审判也是人进行的,怎会没有偏差?
崔镜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许,她含笑点头:“很好,阴嫚。那么,接下来是我们的第二个测试。如果由你来为于某进行二审辩护,你会如何进行?请就此,开始你的准备。”
“是!”嬴阴嫚重重点头,胸中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
她立刻低下头,摊开纸张,那支被父亲珍视的钢笔在她手中,仿佛也变得滚烫。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沙发后方探出一个毛茸茸的玄色脑袋,正是原本还待在李今越识海中补觉的羲桐,它趁着无人注意,悄无声息溜到了沙发后方,随即光幕正大的跳上茶几,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嬴阴嫚身边,随即,悄咪咪的开始给嬴阴嫚提供意见。
而另一边,嬴政原本只是静静的看着女儿,可见女儿时而蹙眉,时而翻找不同法典,又时不时的拿起手机在李今越和林幼微,崔镜身边询问该如何查询案件卷宗,似乎有些吃力,于是,他沉吟片刻,竟也走上前,弯腰拾起一本厚重的《刑事诉讼法》,根据女儿笔记上的关键词,沉默地翻阅起来。
于是,父女二人,一个低头疾书,一个从旁协助,连带着一只“指点江山”的小玄猫,构成了一幅奇异又和谐的画面。
对面的沙发上,李今越和林幼微相视一笑。
“我先给大家点些吃的吧,”林幼微拿起手机,轻声说道。
这场准备一直持续到午饭后许久,茶几上已铺满了嬴阴嫚书写的辩护思路与要点。
终于,她放下了笔,长长舒了口气,李今越适时的将一杯的奶茶递到她面前。
嬴阴嫚接过后,猛吸了几大口,随即才缓缓说道:“崔部长,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