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油灯架子上,晃动着黄豆大的光,照得墙根的那层霉斑像是爬了层铁锈一样,通红通红的。
也不知道是锈迹还是血迹。
吴掌柜苍老的身子被铁链子吊在十字木架上,活像只被串起来的烤乳猪。
下半身坐在老虎凳上,垫着双腿,大敞开的胸口上还带着鞭痕。
他头前站着三个番子,最胖那个正拿根鸡毛掸子戳他腰眼。
说是动刑,倒像是给菩萨拂尘一样,动作轻的离谱。
“老东西,嘴还硬呢?”
胖番子张三甩着掸子上的鸡毛,“我问你,薛家那批冬天能熟的荔枝,到底从哪偷的?”
身为东厂的番子,他们这些人是最会折磨人的。
鸡毛掸子划过伤口处,又疼又痒,但是却搔不到,老吴掌柜越挣扎,那胖子便越搔他。
刺激的吴掌柜嘴角挂着血沫子,却还能扯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来:“回官爷话,确实是从大观园里送出来的。
是那薛宝钗的贴身丫鬟亲自送出来的荔枝,比蜜水还甜咧!”
胖番子听到他的解释,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瘦番子。
“啪!”
瘦番子李四撸撸袖子,伸手拿起一根萝卜片子,对着他的脸,啪一下就抽在他脸上。
萝卜的水气抽在脸上不会造成大伤害,却能让人感觉到剧痛。
嘴里喝骂道:
“好你个老杀才,嘴是真硬啊!当爷爷听书呢?”
指着吴掌柜的鼻子,李四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都溅到吴掌柜脸上了。
大观园那是荣国府的后宅,曾经贵妃省亲的地方,离这里又不远,冷的要死的时候,还能长出荔枝来?
你咋不说是神仙给送来的呢?
“就是就是,吴掌柜,我劝你还是识点相,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一旁的矮番子王二麻子一边往地上的炭火盆里添炭,一边笑面虎一样的笑嘻嘻道:
“不怕你知道,咱们爷们可都是从那暗牢子里出来的,莫说是你这样的。
哪怕那铮铮铁骨的大将军,在我们这也化成绕指柔了。”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铁钳,夹着的炭块蹭蹭直冒火星子,看的吴掌柜眼睛直跳。
他都绝望了。
不是,我说的句句属实,为什么你们不信啊!
眼看着面前的矮番子要把手里的炭火烧到自己身上,吴掌柜脑袋一扬,嘶哑着像是求饶一样高叫出声:
“几位爷可知,我所言句句属实,那鲜果确实是从秋爽斋内取出来的!”
“得,又犯病了。”
胖番子张三丢了掸子,从腰里掏出个牛皮本子翻了翻。
“昨天晚上你说荔枝是从潇湘馆里拿出来的。
今天早上你又说那桃儿是从蘅芜苑里取出来的。
刚才你又说那苹果是在秋爽斋里变出来的。”
把牛皮本子一合,张三摇了摇头。
心道眼前的老头可真是个好汉啊,这一口的牙竟然比正三品的荡寇将军都硬。
都这样了愣是不肯说出实话来。
一旁的李四不耐烦了,从墙上摘下个漆红的木板子,往吴掌柜眼前晃:
“见过这玩意不?叫‘仙人指路’,专抽说谎的舌头。”
吴掌柜盯着木板子上的金漆云纹,咽了口唾沫,张嘴嚷嚷道:
“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便让我天打雷劈..”
“砰!”
王二麻子踢翻火盆,炭灰扑了吴掌柜一脸:
“去你妈的!”
饶是他们三个都是专业的,也实在是受不了这又奸又滑又臭又硬的老头了。
“给脸不要脸是吧?上要命绳!!”
三个番子七手八脚抬来个比老虎凳还高出来一些的小木凳,架在一旁,栓出一根绳子,把吴掌柜的脚搭在上面。
吴掌柜这边刚被按上去,就见李四从怀里掏出个牛毛细针来,往他的脚底板上扎着:
“说不说?不说挠死你!”
“哈哈哈……
官爷饶命!”
吴掌柜笑得眼泪横飞,脚心又酸又疼不说,还不能挣扎,一挣扎蹭的脚踝疼。
真是难受的他都快拉了。
嘴上一个劲的吐着白沫,吴掌柜不断地重复着:
“真真是大观园内的东西……
哎哟!哈哈哈,别挠了,我发誓,哎呀!”
张三听得直揉太阳穴,娘的,邪了门了。
不是说这些商贾都是一等一的见利忘义吗?
怎么到了这老头这就这么死性呢!
不行,一定是自己还没上狠招。
王爷这么器重自己,把自己从那人间炼狱一样的黑牢里面提出来,这可是他们遇见的第一桩活计。
无论如何,必须好好的给王爷立功。
想到这,他们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上辣椒水!”
屋里面三个人不断地折磨着吴掌柜。
牢子外面的地面上,一个青年身着华府,看着手里的桃核。
“他招了吗?”
南安郡王翻看着手里的桃核,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作为四王中的老末,若是能把这薛家货栈鲜果的渠道垄断了,他就能一眨眼乌鸦变凤凰,直接攀上第一的位置。
所以昨晚刚得到吴掌柜有鲜果渠道的消息,他就安排人把这老贼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