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生气，席昭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便平日里沧寒说话的语气也算不上好，但席昭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因为厌恶对方才这么说，而是他就喜欢用这种语气。但这一次跟之前都不一样。
为什么？她难道有哪里做得不对了吗？
席昭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缓慢地眨了眨眼。
伏翊看着她一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稍显无措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阿昭，是不是不知道师尊为何会生气？”他说。
席昭皱眉想了一会，勉强得出一个原因：“因为……他脾气不好？”
此话一出口席昭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说法，沧寒一直都脾气不好，但是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原因生过气。
伏翊并不知道沧寒从来都没有对席昭发过脾气，想着先安慰她一番，毕竟师尊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
“师尊是脾气不怎么好，他之前不是也经常这样吗，你也别太在意。”
“我第一次见到。”席昭望着伏翊，纠正他话里的错误：“他不喜欢乱发脾气的。”
伏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师尊不喜欢乱发脾气。
笑话，谁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连别人祖宅都能直接掀了，正是因为他这难伺候的脾气所以才让他在九重天被人避之不及，如今阿昭居然说他不喜欢乱发脾气。
伏翊起初还没怎么当回事，毕竟师尊之前教他们的时候不顺心时也会骂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既然阿昭说过师尊在她面前从来都不是这副模样，那么方才发生的一切就有点严重了。
伏翊脸上逐渐浮现出正色。
“阿昭，先前师妹拒绝你的帮助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他问道。
“我想那我就不帮了。”席昭如实说出自己那时候心里所想。
伏翊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着急，继续耐心地问道：“那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闷闷的，她那时好像的确有这种感觉，还说把这种感觉说给了华秋苓听。
席昭很快理解了伏翊的意思，“所以，他刚才也觉得闷闷的？”可是她那时候并不觉得十分生气啊。
伏翊闷笑了一声，觉得席昭的说法有些可爱，“是，师尊方才就是这种感觉。但是阿昭，师尊十分在意你，所以他的感觉比你之前感受到的要强烈很多倍。”
因为这种感觉在沧寒心里被放大，所以沧寒才会这么生气，席昭似乎明白了。
“可是……就是因为我说要给他回礼吗？”席昭还是不理解沧寒生气的原因，“等价交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席昭一直都信奉的这一点。在修真界的时候，师姐帮了她，但是她也帮师姐梳理了灵脉，所以席昭接受闻越清的帮助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大长老给了她庇护，她也帮大长老炼了许多丹药，也给大长老改了许多丹方，所以席昭也不觉得自己欠大长老什么东西。后来被玄冥老祖暗算九死一生的时候，她与那个崖底的生物交易放他出去换得自己来到九重天，也是一场十分公平的交易。
来到九重天之后，伏翊帮了她许多，她也按照伏翊的要求给予了回报，帮他救出了张叔；沧寒的秘境帮助她修炼，她也帮沧寒早日离开了秘境，而且还完善了许多阵法。席昭一直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平等交易，利益互换，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今日的说法有什么错。
伏翊却是被她的话说得一时语塞，良久后才开口道：“阿昭，你一直觉得，我们与你之间，是交易关系吗？”
饶是席昭再迟钝，也听出伏翊话里的不对劲。
似乎在对方的想法里，并不是这样的。
方才沧寒突然发怒时的那种茫然感觉再次席卷席昭心头，她愣愣地看着伏翊，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她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我错了吗？”
伏翊看着她不语，比起沧寒的恼怒，他此时心中更多的是无奈。
“阿昭。”到底是不忍心看着她露出这种表情，伏翊软下心肠对席昭说道：“你没错，倘若是对陌生人来说，你的想法很对。可是我们，我与师尊，我们是你的师兄和师尊，我们对你来说应该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吗？”
“阿昭，我并不要求你将我们当成最亲密的人，但是大家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一个陌生人，如果你这么想我们的话，我们自然会觉得生气。人是有感情的动物，阿昭，我们不能像阵法，像法器一样永远按照规律运转。”伏翊耐心地给席昭拆解其中的道理，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自然知道席昭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也并不是真的把他们当成外人。
但是，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似乎一直将自己封在一个看不见的隔膜之中，虽然会下意识地伸出手感知外面的世界，但却忘记将这层膜撕开。
“阿昭，虽然之前是说笑的，但是我真的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看待。”伏翊露出一个笑容，试图将方才略显沉重的气氛驱散开。但席昭依旧呆愣着，应该是没听进去。
“师尊他虽然平日里严格了些，说话也不是很客气，但是我觉得，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应该高于我们所有人。”说到这里伏翊也觉得有些无奈。
“为什么？”席昭终于有了些反应。
“这个，你应该要自己去问师尊了。”伏翊自然是不知道沧寒在想什么，但是他觉得，如他们这种背负着秘密之人，应该不会不喜欢阿昭这种纯粹的灵魂吧。
伏翊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最后他摸了摸席昭的头，表示自己已经原谅她刚才的话了。
“阿昭可要快点想明白，不然师兄可是会伤心的。”伏翊的语气十分温和，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席昭独自一人在原地站了许久，她觉得若是她走回去的话或许就想不出来了，于是干脆就停在原地想。锯齿虎从主人怀里跳出来变大，趴伏在地上好让席昭坐在自己身上。
于是席昭就埋在锯齿虎的毛里，睁着眼睛不停地转动大脑，思考那个自己从来没涉足过的领域。
不知道过了多久，席昭突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身上披着带着伏翊气息的衣物，锯齿虎正在埋头吃着东西，旁边还放了一些灵泉，是给修士喝的。席昭擡起头，发现沧寒逆光挡在她身前，脸色是怎么看都无法忽略的臭。
“怎么了？给我在这里闹绝食？给我回屋里去，别挡道！”沧寒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
席昭没有理会沧寒的话，而是如实把自己思考了这么久的答案告诉他：“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求回报地付出。”
沧寒的脸色越发难看，毫不客气地说：“谁跟你不求回报了？”
对上席昭的视线，沧寒心里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语气稍微好了些，对她说：“我要的回报，不是说我送给你什么你就还给我什么。”
算了算了，还是小孩子，慢慢教，不生气，谁让他就看她顺眼呢。
“你要什么？”席昭呆呆地问。
沧寒瞥了她一眼，轻嗤道：“给我好好修炼，好好长大，我要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