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双关,秦主恩果断当没听懂。
众人迈进椒阳宫,便有个小太监赶着过来行礼,随后要跑去禀报,却被太后拦住,又留下了身后的宫人,独由秦主恩搀着绕过了影壁墙。
远远地正看见前面听音阁内,严恬在那儿替宫正司断案呢。听音阁四面的竹席帘子都被卷起,唯有东面落下月白纱帘遮阳。皇后娘娘坐在一旁一边喝着香茶,一边听审。清风过堂,纱帘缈缈,严恬执笔伏案,清丽佳人,娥眉微蹙,秀目半垂,婉转思绪,满面专着,好一幅案牍美人图。
秦主恩不自觉地就脸上带出笑来,虽扶着太后,脚下却不由的加快了速度。穿花渡柳,祖孙俩隐在花枝垂柳之间,听那阁内审案之声渐渐清晰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审案现场,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菜市场。一群人跪在地上,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各说各的。严恬却是稳稳坐在案后,如定海神针,有条不紊,逐案批示。
这边刚喊了句,“奴婢冤枉!奴婢并未偷李娇娥的银钏”。那边严恬却已审结了上一个案子,边写边念道:“王六儿心虚做假,暗毁证据,绣品乃其贪污,交宫正司刑罚。”话音刚落,便有人忙上来将那王六儿堵了嘴拖了下去,过程干净利落,未溅起半点水花。
又有几人喊道,“不是我,我没偷吃主子的龟苓膏”,“也不是我?”,“更不是我!奴才冤枉。这边严恬又扔下刚刚写好的判词,重新醮饱了笔给李娇娥案作判,“李娇娥乃尚工局裁剪,喊冤的钱玲珰系尚食局厨娘。银钏入水有油花浮起,可见被手有油污之人拿过。裁剪手无油,厨娘手满油。钱玲珰偷盗反诬,交宫正司刑罚。”立时又涌上几人,将钱玲珰拿下带走。
如此又断了龟苓膏案,理清了月例银子案,辨明了真假丸药案……林林总总,不能一一细数。原本纷乱不堪的听音阁内,慢慢地喊冤之人渐少,嘈杂之声渐静。
皇后娘娘看得几乎入神,连手边的茶碗都忘了撂下。太后站在花丛里眼睛望着阁内,嘴里却对秦主恩道:“乖乖!这丫头真是不得了!以前听书只道三国时的凤雏庞统能日审百案,哀家还道那能是个什么情景,不想今日竟会亲眼得见……”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似有谁一下子踩断了话尾。太后陡然严肃起来,盯着听音阁某处,缓缓皱起了眉头。
秦主恩却是没注意到外祖母的脸色变化,只伸着脖子一味地去望严恬,满脸与有荣焉地夸耀道:“她自然厉害,这些还够不着她能耐的一半儿呢!”
说完心潮越发澎拜,嘴巴便比脑子快了半分,突然叫了声,“好”!
阁内众人皆被这一声给惊动到,纷纷转头寻声望来。
严恬缓缓站起身。花丛掩映中,秦主恩的笑容明亮又灿烂。心就这样突然莫名狂跳起来,跳得那么欣喜欢腾,跳得那么肆意飞扬,跳得越来越不受控制,跳得她脸红气短,跳得她喘息不得……
严恬伸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用力呼吸,却是徒劳,身子终于不受控制地一软,“哗啦啦”,书案上的水丞被扑到地上,摔得粉碎。被掀翻的砚台墨汁淋漓,立时污黑一片,纸笔狼藉,茶碗半倾,金色的茶汤蜿蜒流出。
严恬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