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澜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否撼动了她心内的那座冰山,只留下一个惆怅的影子越来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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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日期到了。
阮今雨打开窗子,看到阴沉的天色,把手伸出窗外去探,接了一手大片的雪花。
下雪了。
在她离婚两年整的时候,跟那天一样的天气。
今生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十八岁时那个满怀憧憬的少女竟曾说过这样的傻话,跟衡澜共度一生直至白头吗?笑话。
不过她对衡澜个人的怨恨,并不至于牵扯到她的家人。
阮今雨选了一身纯黑的长裙,她收拾妥当了,才想起来问衡澜她到哪里了。
电话打通的同时,阮今雨也早就从窗户望去,看到了停在篱笆外的车。
衡澜斜靠在车身上,同样的一身黑,一手拿手机,另一手冲阮今雨打招呼,放松舒展的姿态,却另有一番动人。
阮今雨撑伞出门,坐上了副驾的位置,眼角余光瞥到衡澜的头发上落满了还未消融的雪花。
“不必搞程门立雪的那一套,”阮今雨说,“你到了本可以一直在车里面等我的。”
“在车里看不清你。”衡澜说,“何况,我让你等过很多次。现在等等你也是无妨。”
阮今雨不把这话茬接下去,只是转移话题,问起衡溪的近况。
衡澜说:“她最近爱上了个法国人,每到周末飞去巴黎。”
“今年中秋她没回来吗?”
衡澜摇头:“奶奶去世以后,家族关系就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密了。老宅现在只有慕姨和几个下人在打理。”
熟悉的风景,截然不同的心境。
初次来是新妇,再次来是前妻。
阮今雨下车在宅子门口站定了,注意到门口飘落的杂乱树叶和石狮子上堆积的灰尘。
“小心门槛。”衡澜伸手要扶她。
“我没有那么娇气。”阮今雨自己迈过门槛走进去。
依旧是慕姨在迎接她们,不过慕姨换了一身黑色的旗袍,鬓边还簪了朵白花。
“澜小姐,夫人,你们来了。”
“嗯,我们回来看奶奶了。”衡澜没有打算纠正慕姨对阮今雨的称呼。
阮今雨在逝者面前也不愿过分纠结。
灵堂布置得很朴素,衡澜拈起三炷香,递给了阮今雨。
幽幽的檀香萦绕在空气之中,两人身上沾染了不少古朴肃穆。
祭拜完毕,衡澜掏出一个盒子,递给阮今雨。
阮今雨猜到里面是什么了,不接,只是摇头,
“三个月的期限,只是我给你看清真相的时间,改变不了什么。给衡家长媳的东西,你还是收着吧,挺贵重的。”
衡澜强硬地抓起阮今雨的手,把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
镯子水头很足,没有丝毫瑕疵,刚好戴得进去,映衬着阮今雨雪白的肌肤。
阮今雨跟韩政坤出入过几次拍卖会,对翡翠的鉴定有所了解,而能够被衡家作为传家之物的镯子,价值也一定是不菲的。
“衡澜,我跟你原本已经断得很彻底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让我为难。”
衡澜看着面前坚定决绝的少女,她的眼神是那么澄澈,分明还带着孩子气的面庞,白皙的皮肤因为寒冷而微微渗透出些许的红。
衡澜擡手替阮今雨轻拂去她头上的雪花,声音似乎因为压抑而略带沙哑:“这是奶奶生前的意思。只是赠予,不是因为什么长媳的身份。”
阮今雨还想推辞,可那镯子偏偏卡在她的手腕上,怎么也褪不下来。
“万物有灵,它是认了你的。”
阮今雨知道这镯子的价值,无论如何是不肯收下,只告诉衡澜:“等回去以后,我找人把镯子取下来。”
衡澜苦笑,没想到把亡者搬出来,也没有用。
“我只是希望你把它留下。倘若三个月以后,你的想法还没有改变,至少它可以代替我陪着你。”
阮今雨靠在座椅上,紧闭双眼:“分,就要分得彻底一点。你的教诲,我牢记于心。”
“我那天,只是被韩政坤气坏了,她故意地在我面前挑衅,暗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
“开车吧,”阮今雨缓缓地睁开双眼,“雪,好像又下大了。”
衡澜听出她话语间的回避,于是识趣地不再说起这些。
车内没有放音乐,也没有人讲话,只是偶尔能听到雪花落在车顶的声音,还有,彼此的呼吸声。
“后面那辆车,你认识吗?”阮今雨忽然皱起眉头问衡澜。
衡澜调整后视镜的方向,终于注意到一片大雪纷飞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落雪中潜行,始终跟她的车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陌生的车辆,刻意被遮挡的车牌号,这一切都让衡澜心中警铃大作。
“坐稳了。”衡澜心头一紧,沉声朝阮今雨示意。
阮今雨立刻地清醒过来,双手紧紧地攀着安全带,眼睛密切注意后视镜里那辆车的动向。
车辆正在盘山公路上,又是雪天,两辆车都全神戒备。
如果只是狗仔偷拍还好,但如果是……
还没有等衡澜细想,正对面突然冲出来一辆失控的货车,朝她们撞了过来。
阮今雨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前,最后听到的是衡澜对她说的话。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