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的声音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是啊,谁能“猜到”呢?
“……嗯。”
这个字声音很小,也许路明炀根本没有听到。但是这又显得不很重要,陈文柏仿佛是对自己说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文柏请了一天假。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最近确实熬夜太多,早上一起来陈文柏就感觉头重脚轻,刷牙时又看见眼里布满通红的血丝,眉毛杂乱,顿觉自己真该休息了。
他简单收拾了下,开车出城。
小院子还是以前那样,穿过坡巷,逐渐现在眼前。面积不大,错落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这里气候湿润,盆盆养得碧绿鲜脆,空气比城里好多了。
陈文柏拉开门闩:“爷爷?”
老头从角落里挤出来,手里还抱着个手制浇花壶,满面惊喜:“哎哟!阳阳!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您。”
老头疑惑地望望天:“今天……今天不是周六啊。”
“不是周六就不能来了?
“能啊,孙子还能不来看亲爷爷?”老头喜笑颜开,赶紧揩揩手,“诶哟,又买这么多东西!这些保健品我都有,不用买!”
“不是保健品,是一点生活用品和菜。”
他一来,老人家总是特别高兴,哪怕昨天才来,今天再来也好像一个多月没来一样。
“来来来,早上刚好做了点稀饭酱菜,陪我老头子吃点儿!”
俩人坐到院子边上的小桌边上,上头简简单单一小锅稀饭,一碟榨菜,一叠酱菜,看着特开胃。
“真香!”陈文柏早上来没吃早饭,这会儿还真饿了,笃笃筷子跟个小孩一样,等着老人家给他盛稀饭。
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做稀饭的手艺还用说?你们那时候哪个不闹着要来我这儿吃饭!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有个红色的小踏板车,到现在还在我那后头放着哪!哎哟,时间太快了,你都这么大了,我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你坐在小踏板车上,你妈追着你在后头喂饭呢!”
陈文柏闷闷地笑,“小时候连饭都不好好吃么。”
“惯!你是独苗,谁不惯你?爷爷现在也惯你!”老头笑眯眯地捏捏他的耳朵,“我们家大孙子阳阳,有好工作,有出息!”
陈文柏神态有些不自然,他将菜往前推推:“爷爷,您也吃啊。”
“吃、吃。”
饭间老人家都是在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聊他小时候的事情,比如一到乡下来就急着上树掏鸟窝,结果摔断了小腿,哇哇大哭,爸妈急得二十分钟就开到医院找关系、做急治,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那以后身高倒长得奇快。
陈文柏做出事不关己的评价:“真能捣蛋。”
“那可不,你爸、你妈,还有爷爷奶奶,谁不天天一门心思挂你身上?一天不捣点乱子都是稀罕事儿!”
爷爷欣慰地看着陈文柏,“还好长大了,变得斯斯文文了!”
“哪能一直像小时候那样啊。”
等他洗了碗筷,再走进院子的时候,老人家还坐在那里,看着那棵最老的树,自言自语:“我儿子呢?跑哪儿去了?我孙子呢?”
“您孙子在这儿呢。刚刚还在陪您吃饭,现在就忘了我啦?”
老头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对,我孙子,我孙子在呢!”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叨念自己个儿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了。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我大孙子长这么大了。阳阳,今天怎么没带你那个朋友过来?”
“大家都忙呢,工作压力大。”
陈文柏嘴角在笑,心中却五味杂陈。
晚上,陈文柏坐在书桌边盘算自己的那点工资。除了每月定额要存的部分之外,还要担负房租、生活费、很偶尔的社交费用以及汽车的养护费。
肉眼可见的紧紧巴巴。
老妈是不要他的钱的,不过陈文柏还是每季度都会打,虽然那点儿根本比不上她自己的存款,但也是做儿子的责任。另外还有爷爷那边,花销不多,也是必不可少。
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再请一个保姆阿姨或者钟点工,那他势必得挪一部分才行。汽车费?毕竟油钱、保险、保养都不便宜。
其实坐公交或者地铁也不错,只要每天早晨早起一个多小时。
陈文柏打定主意,收了稿纸准备洗漱。
这时候耳边偏偏又响起爷爷的问句:“阳阳,今天怎么没带那个朋友来?”
陈文柏迟缓地放下纸笔,顿了顿,还是开了右手边的抽屉。
一张照片。
——已经不知道看了第多少遍了,照片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倒背如流。
那是高三毕业的时候路明炀拉着他拍的。两个人刚踢完足球,满脑袋的汗,脸上透红带着笑,勾肩搭背的,充满了青春朝气。
这是他们唯一的合照。仅仅,只有他们俩。
过程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毕业前的友谊赛,赛完大家都在拍照,拍集体照的时候陈文柏还在为自己离路明炀很远感到失落,结果拍完路明炀就来找他了。
“陈文柏,咱俩还没拍呢。”路明炀的眼睛里满是星星似的光。
四周都是人,陈文柏不太自在,“……你确定?”
“十分以及特别确定!”路明炀一把搂住他肩膀,一直走到草坪上,球往地上一丢用脚踩了,“喂,喂,周为!过来!帮我俩拍一个!”
从头到尾,路明炀都没松开手。陈文柏看了眼肩上的胳膊,又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和老师。
“咱俩必须拍一个,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陈文柏愣愣地看着他下巴上的汗,想问为什么?心里又忽然明白了。考大学就是各奔东西,各奔前程,那么努力地学就是为了这一天,还有什么为什么?
周为举着手机喊:“哎陈文柏,你倒是笑一个啊!拍照呢!”
陈文柏想了想,擡起手也搭在路明炀肩膀上,笑得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