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朋友。”
“既然是你朋友,那就算我多心了。”
陈文柏总觉得他的言语有相反的意味。不知道是否出于心虚,陈文柏完全不敢直视他,难道特意叫他来就是打听那晚到底怎么回事?
“大多数情况,我对员工的私生活都没有兴趣。”邹祁又开始审视他的脸,
“看看你自己,脸色发青,黑眼圈比熊猫还严重,我不认为你处于完美的工作状态中。作为老板必须得提醒你,今天是周一,下午要谈项目,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耽误工作,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肯定不会!”陈文柏拍立刻保证。
“用方案证明给我看。”邹祁看也不看他,“真理就是赚钱永远第一位,傻子才会因小失大。”
【赚钱】。
是啊,他还没有富裕到可以不考虑这个问题的程度。
陈文柏在工位上放空两分钟,忽然打足鸡血,点开项目书聚精会神地钻研起来。
下午一点半要赶一趟工地,他们小组搭伙点了一顿外卖当午饭,陈文柏忙于准备材料,点外卖的事儿让悦悦他们干了。
“欸陈文柏,先吃了再做吧,还有俩小时呢。”
“马上。”陈文柏迅速收尾,终于松口气,存档收电脑。
悦悦早帮他把饭放桌上了,还很细心的帮他加了杯冰咖啡。
“谢谢啊悦悦。”陈文柏端起咖啡示意。
悦悦包了一嘴的龙虾肉,“谢什么,咖啡不是你自己点的嘛。”
陈文柏疑惑道:“不是啊。”他确认杯身,上头确实写了他的名字。
“你点的什么平台啊?”
“就平时那个啊。”
陈文柏略一思索,大约猜到是谁干的了。
……是他?
经过那晚,路明炀还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果然,他从来就没搞懂过路明炀。
陈文柏深深呼出一口气,逼自己集中精神干完一碗面,拿这杯咖啡作一杯“身份普通”的咖啡,带路上喝了。
“张老板!”陈文柏顶着安全帽风风火火跑过去,“不好意思,我们迟到了!”
这张总是个北方人,黄脸瘦鼻,乍看一点不像老板,更像建筑工人。他擡了擡安全帽,粗嗓门道:“这邹祁小子,自己个儿不来啊!”
陈文柏赔笑:“邹总前两天就出差了没赶回来,张总您放心,我们来之前邹总都关照过,一切都好谈。”
约莫是他长相叫人舒服,态度也好,张总倒也没有不爽快的意思,扭头道:“这头热,咱去那边儿说。”
靠后边有个歇脚的小房子,虽说是工地,这张总倒会享受,里头备了一整套的茶具,茶也是好茶,还有空调冰箱,几人就在这拿出资料详谈起来。
聊了个把小时,外头忽然闹哄哄的。
陈文柏擡起头,原是远处闹起架来了,一个男声高声呼喝叫骂,还有几人呼应,工地上的保安都聚在那把人往外赶。
“张总,那边是出什么事儿了?”
张总视若无睹,拿着把大折扇慢悠悠地扇,“你多来几次就习惯了,工地么,难免的。”
见陈文柏神色茫然,他便扔了扇子,给自己的茶盏添满:“上个月的事儿了,有个工人干活的时候给铁槌子碰了脑袋,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这不,家属来闹事儿。”
“按理要给赔偿和慰问。”
“都是合法工程,哪能不给?这帮人可不是吃素的,我因为这事儿前前后后给了也有三十万,人嫌少!”张总脸色溢出嘲讽之色,“我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哼,拿我这当ATM机哪。得,让你们看个笑话,别介啊,见笑见笑。来,咱继续咱的。”
一行人谈完从小屋出来时,那几人还没走。张总很客气,亲自把陈文柏他们送到门口。
陈文柏站在那儿回了下头,看见来闹事的其中一个男人正充满敌意地瞪着他。
“甭管,再闹咱还有警察。”张总道。
陈文柏礼貌性笑笑,“那我们先走了,谢谢您的招待,张总。”
“哪里。回去帮我给邹祁小子带个好。”
“一定。”
时候不早了。悦悦他们直接回家,陈文柏还得回公司拿趟东西,偏偏路上堵了好一会儿,到楼下都快八点了。
好在这个点楼下车位空,陈文柏一边接电话一边下车,刚拿上东西往楼里走,余光就瞥见西南角有个男人站在那里百无聊赖地踢石子儿。
“我等会给您回电话。”
路明炀无聊地转了几圈,仰头望向高耸的写字楼。这种上班的地方特像一座漂亮的牢笼,里面关的都是使劲跑轮儿的小仓鼠。
“你怎么在这?”
路明炀闻声回头,陈文柏一手拎包一手搭着西服外套,广场的灯光照得身子一会儿绿一会儿红。
路明炀说话有点磕巴。“……我以为你还没下班。”
“我今天下午不在公司。你来找我的?”
“……”
看来不是。陈文柏呼了口气,“我先走了。”
“哎!”
陈文柏又转过身看他。
路明炀欲言又止,半晌,走近来说:“我仔细想了,我觉得你那天说的有道理,我……”
“我不会缠着你的。”陈文柏坦然地盯着他的眼睛,“现在全公司都知道我的取向,我不怕异样的眼光,你尽管可以大声告诉我,叫我别再惦记你。”
路明炀没吭声。
陈文柏的心里很难受,像堵死了一样。到此时此刻为止,他看见路明炀的脸依旧觉得在做梦。他梦到过很多次,可那都架构在学校里的路明炀之上,原来过去了几年,路明炀的脸已经有所变化,变得比“路明炀”还要像路明炀。
陈文柏仔仔细细地把他的脸记下来,刻在心里。
等这个动作完成了,他生怕自己后悔,便立刻转身开口道:“都说清楚了,那,就这样吧。”
可他的脚迈不动。
他感觉到路明炀靠近他的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温度,恰止于快要触到的距离。
“我们明天谈一谈,好吗。”路明炀的声线不太自信,说着又补充了句:“就在对面的餐厅,中午,我等你。”
陈文柏的心脏猛烈地跃动起来。他呆呆地立在那儿,路明炀的邀约不断回荡,不断被加重色彩,成了一座等待许久终于被敲响的钟。
许久,他回过头,背后的温度早已散了,路明炀不知何时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