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他想起在学校的时候路明炀甩开他的手,说你烦不烦啊。
但凡稍微展现一点渴求的模样,路明炀都会抵触。陈文柏知道他根本不打算厘清两人究竟算不算交往,或者说他到底是不是也喜欢同性。
矛盾的是,如果陈文柏克制自己别去黏他,那么不需很久,路明炀又会反过来找他了。
陈文柏是不会对他的主动回以“报复”的,他恨不得立马掏出百分之一万的心去回应。所以他们就像一根橡皮筋,永远在拉紧和松弛间转换。
别打了。能看见、能对话,已经是最接近愿望的结果。
陈文柏摁灭手机,转身回了工地会议室。
“邹祁这小子,这回没看错人!”张老板对这回陈文柏带来的方案十分满意,“回去告诉他,我拍板,预算再加5%!”
陈文柏十分惊喜,“张总,您放心,选我们不会让您失望。”
“哎,我这可不是看邹祁的面子,是你的面子!”张老板夹着雪茄笑容满面,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陈文柏,“小陈今年几岁?”
陈文柏不知他是何用意。
“24岁。”
“年轻!年轻好啊,我24岁的时候还在村里拉水泥,一晃眼,我这还是天天看水泥!这是一种情结,我一天不来工地看看心里头就不踏实,我就看着这些个楼啊,房子啊,从空旷的地皮上拔地而起,我就满足,我就高兴,都是我张喜利一步一步干出来的!”
陈文柏说:“土地生土地长,大家都是一样。”
张老板喜欢他这句。“说得对!现在许多年轻人都爱说自己生在大城市,长在大城市,生怕沾了乡下的边就土、就丢人,那叫忘本!我说我这么瞧你顺眼,咱俩这什么来着,三观,对,三观一致!来、来!”
张老板说着,把雪茄递给他。
“不,张总,不是我客气,我真不会抽。”
被拒绝人也没落脸,笑眯眯地道:“不抽好,没坏癖好。”
陈文柏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正暗自琢磨着,张老板又说:“小陈可有对象?”
这下陈文柏总算恍然大悟,邹祁提醒过他,张总家里有个独生女,他正到处注意着挑选女婿呢。
悦悦也暗暗戳了下他。
陈文柏立马回答:“暂时还没在这方面上心,想趁年轻锻炼锻炼。”
“噢!”张老板了然,笑笑,没再说什么。“好事,好事。”
天色渐暗了。
陈文柏借口有事,没留晚饭。张总再次把他们送下楼,边走边聊邹祁十几岁时候的趣事儿。
“好好的大树不靠,自己出来闯,倒让他闯出个名堂来!这两年我也对他刮目相看,小子确实能干!”
陈文柏十分赞成,“邹总眼光长远,嗅觉敏锐,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之前有一次……”
话没说完,远处忽然闪出来一个朦胧的人影。
“啊!”悦悦一声尖叫。
伴着嗓子挤压出来的呼号,那人影凶猛地冲扑过来扑倒张喜利。
陈文柏想也没想,扔下包,冲了上去。
“啊!陈文柏!啊……来人啊!快来人!保安!”
一团混乱。工地灯斜斜照在这方,一堆人虬结在一起拉搡。
终于,三四个保安合力拽出来一个满面胡茬的男人。
“姓张的!你xx的不得好死!赚黑心钱天打雷劈!我杀了你……”
那男人满面脏污,手里的刀被夺下,还依旧红眼圆瞪,喷唾咒骂。面目在惨白的光系下显得可怕可憎。
“报警!给我报警!”张喜利一身灰土,狠狠吐了口唾沫,指着男人道:“有本事来告老子!老子不怕你!”
陈文柏也被搀扶起来。悦悦浑身发抖,唇色苍白。她碰了碰陈文柏的胳膊,再次惊叫出声。
十一点了。
陈文柏拖着疲乏的身子,插钥匙开门。
屋里一片漆黑。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颇为无力地开灯、环视一圈,怎么也不像有人气的样子。
扔下包,光着脚,把屋子转了一遍。
路明炀走了。
陈文柏感到蚀骨的累和难受。他挪到沙发边倒下去,捂着胳膊,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只想把男人手里的刀抢下来。气血冲脑、事出突然,他一兴头去救人,以至于被剌了一刀都没感觉到。
他就说,怎么手臂好麻好痛!悦悦尖叫了之后他才发现衬衣袖子早被血浸透了,剧痛迟钝袭来,他感到脑子发晕,浑沌地摇了摇,发现脑子里只剩下路明炀了。
想见路明炀,路明炀是止血药。
他坚持离开医院回家,可家里并没有“止血药”。
陈文柏闭上眼,皱着眉,昏昏欲睡。
恍惚间好像有人开门。
动作十分粗糙,还把门关得很响。
但陈文柏醒不过来。
“陈文柏?你怎么在家?”
对方发现他胳膊上的伤,顿时提高音量:“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嘶……”他终于被疼痛刺激醒。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熟悉的脸。路明炀浓眉紧皱,瞪着眼睛,火气冲冲,“谁干的?!”
他穿了一身外卖服。很显然,“止痛药”先生趁他不在家期间又溜出去干活了。
陈文柏滑动了下喉结,支起身,搂过路明炀的后脑勺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