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会排进陈文柏人生中的难忘回忆前三位。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依赖”为何物，可是只要路明炀在，他就能放心地卸下一切坚硬的支撑，歪歪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跟他啰嗦白天的所见所遇。
“所以邹总就果断地拒绝与那边的合作，顺利避免了上千万的损失。”
陈文柏喋喋说着，路明炀却少见地没有回音。
他仰起头，发现对方正认真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是他白天在公司做的新企划，路明炀正好缺少实际案子练手，所以就顺势给他看看，提些建议。
“你听见我说的了吗。”陈文柏小声撒娇。
“听见了。”路明炀动着鼠标做修改标记，答得漫不经心，“就是你们邹总很有远见，牛逼坏了。”
“还是我提醒他的呢。”
路明炀瞥了他一眼，“那我夸你们天作之合？”
陈文柏眨眨眼，有点兴奋：“吃醋啦？”
路明炀“嗤”一声，“我才不稀得跟他抢。之前就算了，现在你要还有跟人跑的心思，趁早收起来吧。”
陈文柏激动坏了，他敢肯定路明炀就是在吃醋！这表情和语态，和以前他帮别人辅导功课的时候路明炀闹脾气一模一样！
他怎么这么喜欢看路明炀吃醋呢？
陈文柏饶有兴趣地掰过他的脸冲着自己：“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跟他过不去？”
路明炀挑起眉：“不是跟他过不去，是他先挑衅我。”
他可记着陈文柏喝醉的那晚，自己去接他的时候，邹祁眼底那种暗潮涌动的敌意。
陈文柏很惊讶：“他什么时候挑衅你了？你俩又不是商业竞争关系。”
“谁知道呢？也许以后是吧。”路明炀轻描淡写。
接着便拍拍他的腿，“说正事儿，你这方案我改好了啊。”
“这么快？”陈文柏挪到地板上坐下，端过笔记本电脑细细地看，发现自己做的企划直接面目全非，几乎一点儿没剩下。
“哇塞，你这改的……”
“擡屁股。”
路明炀往他屁股底下垫了只抱枕，自己也跟着挪下来。
随着页面滑动，陈文柏又说不出什么来——改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理有据，而且拉拔了不止一个高度。
虽说自己也只是做了个草稿，可就算再花一天时间细修，也不敢说能做到这么好。
陈文柏简直不敢相信，这真是这人一边陪聊一边花一个小时做出来的？
他不禁看了眼正往嘴里丢薯片的家伙。
察觉到他“崇拜”的目光，路明炀十分得意，用沾满调料的手指掐了掐他的脸。“现在有没有资格做你的邹总的竞争对手？”
然而陈文柏不但没被打击到，反而双目闪出兴奋难耐的光芒，一把逮住他的手道：“路明炀，你来我们公司应聘好不好？”
路明炀一下没反应过来。
“对了！”陈文柏兴奋地爬起身窜进房间，“我记得我U盘里还有应聘材料模板，我找出来给你！”
这真是个好主意！锦尚正是缺得力人才的时候，要跟辉金对抗，还要拉拢巨威，邹祁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挖人才。路明炀这么棒，邹祁一定会满意！路明炀自己也需要更稳定的工作，这样一来不等于一举两得？
这样想着，陈文柏几乎要把房间翻个底朝天。
路明炀晃到房间门口，靠着门框抱起双臂，看着陈文柏四处忙活。
“欸？怎么会没有呢，我记得放在抽屉啊……带公司去了？”
“现在就别找了。”
“不行，明早来不及，后天又周末。最好今晚你就填好，明天我先帮你带去公司摸下底。”
“我意思是，你别找了。”
过了会儿，陈文柏才停下动作。
“什么……意思？”
路明炀沉顿一瞬，了当道：“我对你们锦尚这种体量的公司，没什么兴趣。”
陈文柏维持着跪在那儿的姿势没动。
他走近来蹲下身，帮着收拾翻出来的东西，口中道：“你知道我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如果是去锦尚做，天天干些不痛不痒的活儿，谈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意，对我而言和做外卖没差别。”
说着，他认真地看向陈文柏的眼睛：“我们现在的关系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我希望自己对你说的都是最真实的想法，你别误会我的意思。”
是真实的想法，可也未免……伤人了点。
虽然锦尚比不了辉金这类业界巨头，可说出去也是稍稍有些名号，而且运营到现在收益也还不错，对于陈文柏来说，已是不错的去处。可在路明炀眼里……却等同于混吃等死。
他知道路明炀有野心，比邹祁有过之无不及。但是这样逐渐暴露出本性的男人，却让他感到恐慌。这一刻他突然害怕路明炀会在不久的将来就冲到他的前面，远远甩开他。
“……嗯。”陈文柏点了下头，没再吭声。
“陈文柏。”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理想，我没误会……时间不早了，收拾收拾，早点睡吧。”
路明炀皱了皱眉头，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我真的希望你相信我。如果不是你那天去群租楼找我，我说不定真的会自暴自弃，做行尸走肉……也许老天还没放弃我，让我现在还能有副人样。我要是不混出点样子来，还怎么说我是你心里那个路明炀？”
陈文柏回抱住他的腰，难掩心中的担忧。“我对现在的生活真的很满足了，可以每天见你，和你说话，和你一起吃饭，一起醒来，我已经别无他求。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心里的路明炀，你……你就让我养你，不行吗？”
他声音越说越小，因为知道最后一句话是错误的。
果然路明炀轻轻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两个月你把赚的钱都给我了，根本也不算我养你，如果我们都在锦尚就可以天天见面，你的收入也可以……”
“我保证，在哪儿都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
路明炀啄了下他的嘴唇，郑重地直视他的双眼：“陈文柏，你知道我在里面的时候是靠什么度日的吗？我反反复复地想，我那样毫无疑问的人生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样一败涂地的地步的，我的骄傲是错的，我的光环是假的，一切都像做了场梦一样！”
陈文柏心口发紧发痛，他难以想象那时候的路明炀孤身一人挨过那样的时光是何感受，而且只要一想，他就难受，就觉得当时无头苍蝇般只顾寻找和失望的自己非常无用。
“忽然有一天，我开始猛烈地想你。陈文柏，我是混蛋，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离开我，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可能再也不配见你了，我一面告诉自己不能找你，一面期待再见你……”
他的下颌微微发紧，眼神势在必得：“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给你逃脱的机会了，陈文柏，我要你用和以前一样的方式爱我。”
尽管语气不容置疑，可路明炀的眼神却透露出一丝不自信。
陈文柏的心防被层层击垮——在他面前，他本就没有设防。可是那眼神令他更心软，他把路明炀的脑袋搂进怀里，紧贴着耳畔说：“我一直像以前那样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