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炀抹抹嘴，收拾了空饭盒，拧开水灌了几口。“这个月剩的钱我都给陈文柏了。”
这个突兀出现的名字令少年一顿，“……陈文柏？”
“嗯。”路明炀说得漫不经心，“住人房子总得给房租吧，白吃白住我不踏实。”
汤小宇怔在那儿没说话。
说是给的房租，可路明炀的嘴角有不自觉的笑意，是提起任何人都没露出过的表情。
路明炀说完，捏着矿泉水瓶发愣，片刻，忽然不着调地问：“你说……一个人经常提起另一个人，会不会是对那个人有意思？”
汤小宇一下没反应过来。
路明炀倒忽然回神，“嘶，我跟你一小屁孩论这个，昏了头了。”他站起身拍拍衣裳，“赶紧吃完抓紧歇会儿，等下又要干活了。”
“……唔。”汤小宇低低地应了一声。
路明炀压根没注意他的心情变化，拎起垃圾袋往远处的垃圾桶走。
汤小宇默默地盯着他，少年气的眼睛里暗暗涌动某种情绪。
——
项目启动仪式如期开展。
邹祁利落地剪了彩，在镜头下和张喜利笑容满面地握手合照。
对于锦尚这样体量的公司来说，能拿到这样投资级别的项目绝对算个新闻。谁不知道张喜利是海源市的地产大牛？这一单成了，锦尚不仅能甩掉“富二代玩票”的帽子，也有了踏进地产界的垫脚石。
这无疑是邹祁对本家——辉金的叫嚣，也是成为新闻噱头的原因之一。
“他妈的，又要陪吃陪喝。”
剪彩一系列流程走完，免不了是场饭局。张喜利握着人脉资源，这回组的局不仅仅是为了庆祝项目启动，也有另一层目的。
——张喜利这回欠了他邹祁大人情，主动增加了投资资金不说，还很上道地拉了帮重要人物组局，专帮他牵线，他不去肯定不妥当。
邹祁浑看不上这老貔貅，可偏偏不得不踩着这块石头借力。
“没关系，到时候邹总你就说还有事儿先离开，我留下应付就成。”陈文柏看了眼后视镜，宽慰道。
邹祁枕着胳膊望车窗外，心思沉沉。他中途还真得先走，今晚有重要的事。
“我到时候看差不多时间就走，让小徐陪你一起。哎，别犯傻啊，他们灌你你得学着躲。”
陈文柏笑笑，“明白。”
车辆陆陆续续开到酒店，偌大的包厢已有几个人等候。当中是先一步到的张喜利，边上几位就是邹祁一直想方设法要结识的厅局的主管人员和地产界的几位老总。
“邹总！”张喜利红光满面地招招手，“你的车比我早过来，怎么比我还晚到？”
邹祁忙快步进去，摆出实在抱歉的样子双手合十，“对不住对不住，老哥，选错路了堵了十几分钟，你说闹不闹心？对了，这几位？”
张喜利知道他装，人是求自己帮他请过来的，能不认识？也笑眯眯地做戏：“你猜猜？天天跟我念叨想认识咱们大名鼎鼎的许厅和章局，到跟前不敢认啦？”
邹祁立刻作出讶异的面孔，“哎哟，许厅，章局！有眼不识泰山！”他双手递上跟对方使劲握握手，“早就跟我老张哥说想请二位吃个饭，终于有这个缘分了！”
对方二人也笑笑与他握手，眼前的男人身量高大，西装革履，微长的头发略略后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宽挺的鼻梁，光是瞧浓眉墨眼，就有股天生自负矜贵的味道。说是国内业界数一数二的辉金集团大公子，确实相符。
这样出身的人居然很放得下架子作出恭谨之态，令身居高位的人顿时心内舒坦，有了好感。
“邹总居然这么年轻。”许厅笑言，“年轻有为，要鼓励。”
邹祁很谦虚：“哎呀，许厅这样谬赞，我都惶恐了。”
张喜利笑着垫了几句，将剩下的几位一一给他介绍一番，陆续入座。
陈文柏和小徐算是桌上地位最低的，坐的自然是靠门的座儿。他们时刻注意着上菜时间，那些人的夹菜节奏，时不时还要起身转着圈儿的敬酒，半晌下来胃里粒米未进，就一肚子酒水。
酒过三巡，邹祁还精神得很。他酒量练得深不见底，眼力见儿快，嘴里的话句句聊得人浑身舒坦。
聊到重点，那位许厅倒笑而不言，只抛出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张喜利最清楚老狐貍的精明。但自己只是个牵线搭桥的，烘托几句就算了，自然真不会多卖力。
邹祁立刻起身，绕到许厅身后亲热地扶着他的椅背，亲自拎起分酒器给对方斟上一杯，“许厅长，今天咱不聊什么规划啊，项目啊，好不容易见着面，咱们就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我邹祁今天太高兴了，能和张总启动合作，还能结识几位大人物，对我邹祁而言就是双喜临门！我敬您，敬几位贵客，各位要看得起晚辈，咱就算交个朋友！”
他拎着那壶分酒器，里面足剩有二两，话音一落，竟直接仰头干了。
“哎哟！”
桌上顿时起了惊呼。
邹祁喉结滚动，几口喝干。
陈文柏看得心惊，忍不住站起身来。
邹祁快速皱了下眉头，抿住唇边的酒渍。继而亮亮空了的分酒器，面不改色。
这下那几位纷纷赞叹起来，“邹总好酒量啊！”
许厅点点桌子，捏住酒杯起了身，“既然小邹都喝了，咱也喝点儿，啊。”
他发话，剩下的人哪还敢坐着，全都碰起了杯。
陈文柏心忧地看着邹祁，他们邹总酒量再好，刚刚那一下也过了。不过邹祁看起来毫无异样，稳步回到座位上，还夹了几筷子菜。
见邹祁酒量这么好，那几个老总也来了兴致要跟他喝，陈文柏赶紧拎上杯子抢断，替他喝了。
期间邹祁的手机响了两回，再响第三回时，他道了个歉出去接了。再回来，便坦言有急事，自罚一杯后，急急要先撤。
前半局他把大家都哄得高兴，那几位也没不满。邹祁嘱咐陈文柏：“小陈小徐，你们再待会儿，记得别怠慢了贵客！”
他一走，陈文柏立刻起身敬酒。
那几位看他长相清秀斯文，说话有礼有节，看着挺舒服，便也很给面子。
反而是张喜利敲敲桌子道：“文柏，你看看你们邹总，有事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东道主自己个儿都走了，我们再坐这儿多不好意思？”
陈文柏笑着说：“张总教训的是，但这也怪不着我们邹总啊，要不是您给我们锦尚这个机会，让我们锦尚有这么大的生意做，能把我们邹总忙得饭都来不及吃完吗？不过咱们现在是合作伙伴，我再感谢您这杯酒也不能先敬您了，今天许厅、章局还有几位前辈都在这儿，邹总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能怠慢，我只能怠慢怠慢您，先给几位贵客敬上几杯。”
几句话把一桌人讨好完了。张喜利也喜笑颜开，指指他道：“小嘴儿会说！行，你伺候你的贵客，下回叫你单请张总！”
陈文柏心里咯噔一下，上次被他拖拖沓沓算是躲过了，现在在这场面又被抓住了机会，真是……
他面上含笑：“没问题，肯定专请您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