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抽一根,等味儿散了再走。”
汤小宇看着他,没说话。
两人一言不发地抽。西路口车不算多,偶尔有出租放缓速度问要不要打车,路明炀都摇头。
烟已近末。
“去不去小吃街?”
汤小宇扯了下唇角,“路哥,我不是小孩子,老拿这一套哄我。”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只要你比我小,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屁孩儿。”
汤小宇望着他,路明炀抽完最后一口,随意地踩灭,擡手揉住他的后脑勺,“路哥做得不好,你别怪我。汤小宇,我这辈子不懂什么亲情,也没亲兄弟,我连自己都顾不好,该怎么照顾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点把握都没有。我只想你别在我的故事里重蹈覆辙,走了弯路,再也补不回来。”
汤小宇眼皮微红,“路哥……”
路明炀仰头瞧瞧天,这天哪,没小时候深,没小时候蓝,没小时候干净。就跟人似的,越长大越浑浊。
“坐在这儿,”路明炀喉结轻轻滑动,“特想他。”
汤小宇慌忙抹了下眼角,撇开头,瓮声瓮气地说:“你那几年都没忘了他,我也一样,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路明炀轻笑,忽然发现这个弟弟很可爱,就跟自己高中那会儿似的。
高中……高中。
高中的陈文柏话不很多,人缘却很不错。他外形就是个好学生模样,从头到脚都是别人家孩子的标准模板。他并不是书呆子,偶尔也打篮球,技术一般,又怕犯哮喘,所以大多都是羽毛球一类的运动。
只不过那时候爱打羽毛球默认是女生的专利,所以陈文柏身边的女同学特别多。
路明炀依然记得高二那个初夏,他跟几个同学打完球,在一楼凉水冲脸,还跟他们闹着呼了一身,湿哒哒地回教室的时候,陈文柏正坐在位子上跟几个女生折纸。
折纸这种事情男生做多“娘气”?然而陈文柏的手指带着力道,动作干净利落,一只折法高阶的千纸鹤跃然手心。
“呐。”陈文柏轻轻松松。
路明炀被那笑容晃得一怔,愣在教室门口没动。
几个男生涌过来搂住他,吵吵嚷嚷地催,路明炀才回过神。
陈文柏也听见了,见他回教室,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那纸鹤压进摞起来的教科书里。
陈文柏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柔弱”,或者是所谓的“娘气”。路明炀其实从来没这么想过,两人高二开始悄悄地开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陈文柏从来没怕过什么,真正心虚遮掩道貌岸然的,一直都是路明炀自己。
……好想。好想他。
路明炀心里充斥着蓬勃的冲动。
“走吧。”
汤小宇胡乱擦擦脸,跟上来,“去哪儿?”
“小吃街。”路明炀说,“给他买夜宵。”
——
跑车停在海岸边。
已近年关,卖烟花的也出摊儿了。石砾滩边有几对情侣依偎着冲海发射烟花弹,劈里啪啦的。
邹祁靠在一座大石头上望着那对蹦蹦跳跳的男女,他们放了个挺大的烟花,青紫色的烟都飘这边儿来了。
那烟里有个人影儿,跟傻子似的,举着两撮仙女棒,一边转圈一边向这边移动。
傻/逼。邹祁心中默念。
等那人影近了,竟是熟悉的脸,怀里还夹着个塑料袋,看样子装的全是手里那玩意儿。
“给给给!”姜淮兴奋地递给他几根。
那东西正滋火花,亮得乍眼。
“拿着啊!”
“你几岁啊?”
姜淮撇嘴,强行塞他手里,“大好的星期五你不让我泡妹子蹦迪,陪你在这野海边儿吹冷风,还不能让你陪我玩儿个仙女棒了!?”
邹祁好笑,“行行行,陪你陪你,小仙女。”
滋花儿肉眼可见地顺着棒往下落,在夜里像缓慢坠落的流星。邹祁盯着盯着,有一种冲动想上手捏住那颗火点。
“芜湖~~~~”姜淮一下子点了好多根,一手一把,跑到前头疯狗一样来回跑大圈儿。
眯起眼任视线模糊,那亮光就像恣意迸发的火把,在空中拖着尾巴划出各种各样的轨迹。
“美少女变身!”
都破音了。
邹祁下意识地笑了一声。
烟花燃尽,剩一堆黑黢黢的棍儿。姜淮气喘吁吁地坐下,拉开羽绒服,“草……累死爷了。”
邹祁知道他是卖力逗自己开心,故意说:“去,我没看够,再去买点儿。”
姜淮一咕溜坐起来,“淦你大爷,有没有人性?”
邹祁哈哈大笑,又踹他一脚,“我没钱,你去!”
姜淮咕哝几句,只好起身。
邹祁一把搂住他拉回来,“行了,歇会儿吧你。”
姜淮这才哼一声,“算你有点儿良心。”
两人大剌剌地坐着,半晌,姜淮突然问:“咱俩认识多久了?”
“记不清了。”
姜淮“嗯”一声。
差不多五六岁的时候?反正在姜淮的记忆里,邹祁好像一直都在,俩人连小学毕业旅行都是两家人一块儿去的。
他俩朋友那么多,没有一个比对方更铁。基本上什么光辉时刻或者糗事窘事,对方都是一手掌握。要说两肋插刀,也只有对方了。
这么多年,他没见过邹祁这么一蹶不振的样子。他能懂,这两年一桩桩一件件的,换成他也受不了。
“我上次不是说去了趟国外玩儿了一个月么?感觉还真不错,怎么样,哥带你去放松放松?”
邹祁哼一声,不置可否。
“去吧去吧。”姜淮撺掇,“我吃个亏,费用全算我的还不行?哎不过要先说好,咱俩要是看上同一个妹子,你不能跟我抢。每次都抢不过你。”
“我现在没那心思。”
“那你有什么心思?再闷下去你得抑郁了吧!过两天我就得张罗着给你找心理咨询师了!”
邹祁沉默了会儿,忽然说:“我想跟他见一面。”
“见谁?你不会是说陈文柏吧?”
邹祁右手撑着石头,点了下头。
姜淮服了,简直无话可说。“今晚刺激到你了?哎,那是人家两个之间的事儿,跟你有屁的关系!”
但是邹祁现在知道路明炀是个怎样的人,陈文柏随时会被甩,他没法当作不知道,那等同于包庇。他没有一丁点想要包庇敌人的意向。
“我看你啊就是脑子闷出病了。”姜淮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你干什么?”
“我约座儿啊,我干什么。”
电话接通,传出姜淮一朋友的声音,他立刻开门见山,“老秃儿,我等会去你那儿,你给我留个好点儿的位子。”
老秃儿开了好几家酒吧,邹祁也熟,当即皱眉想说不去。
“啰嗦个鸡毛掸子!”奈何姜淮根本没给拒绝的机会,拽住他胳膊硬是拖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