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他走到画室门口冲温馨招了招手。
温馨迅速放下沙发垫和单词,颠颠地跑过去。
画室门开,里面的景象让温馨倍感震撼。
它就是个正常卧室的大小,这个时间,窗户正好能通进阳光,大束大束的光铺满整间画室。
温馨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看到的只不过是画室里最平淡的一角。
画室里没贴壁纸,整面墙上都是画布,上面的画肯定是宋译自己画的,虽然很不像他的风格。
——他画了一片花海,开在宇宙中的。
神秘而璀璨的黑紫色宇宙,每颗星球都是小小一个散在各个角落,中间是一片绮丽鲜艳的花海,都是同一种花,火烈的橙红色,很漂亮。
她记得唐霖发给她的那张照片里就有这种花。
“这是什么花?”
宋译手指触上那抹亮艳,“天堂鸟。”
温馨对花卉的了解实在太贫瘠,像天堂鸟这种她在现实生活中连见都没见过,一时间有些怔愣。
宋译缓声给她解释:“自由,幸福,无拘无束,平安吉祥。”
“就是天堂鸟。”
温馨一怔,随后笑道:“寓意真好。”
……
画室里有很多画,特别特别多,而且画的都不是寻常物,每一幅画都天马行空,很有创意。
颜料盒摆在地上,有些颜色都混了,画笔到处都是,左一根右一根,水桶里的水溅在地上粘了颜料的画纸上,晕染成了一朵朵颜色各异的花。
很有宋译的感觉,随意。
温馨认认真真把他的画看了个遍,她不懂画,却能发现每一处的细节。
“这里为什么有一小块黑黑红红的颜料啊?不是在云朵里么?云朵都是白的。”
“那是地狱的裂缝,这些也不是云朵,是天堂。”
“这些芭蕉叶上有水诶,画得好真。”
“想体现清晨的感觉,那是露水。”
“这猫没有胡子么?你没有画胡子。”
“这幅画是之前参加一个公益活动画的,要送给一个患有心脏病的小孩,都说猫是用胡子来掌握平衡的,所以我没有画胡子,猫就不能掌握平衡。”
“但是你把它画在了平衡木上,站得很稳啊。”
“嗯,”宋译说,“想给那个小孩一点鼓励,即便是有残缺,也可以做得很好。”
温馨怔然,她看着站在画前的宋译,他周身被温柔与阳光包围。
少年善良又温暖,能想象得到他是在一个多么幸福美满的家庭里长大的。他的性格与教养都让他足以自信骄傲地站在阳光下。
也不能这么说。
他本身就是光。
温馨问:“画没有送出去么?”
宋译恍惚一瞬,垂下眼低声说:“那个小孩已经去世了。”
温馨内心一沉。
“那天在医院,他告诉我他很喜欢那幅画,希望我以后如果开了画展可以把它挂在里面,”宋译声音很闷,“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熬不过去了。”
“我送了他一支天堂鸟,他是攥着那支花离开的。”
那天是阴天,消毒水过于浓重的病房里,九岁的魏蓝静静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握着一支天堂鸟。
“宋译哥哥,”魏蓝晃了晃手里的花,“这是什么花啊,长得好奇怪。”
“哪里奇怪?明明很好看。”宋译佯装不愉。
魏蓝忙去牵宋译的袖子,“好看。”
他露出两排齐齐的小白牙乐道:“我也觉得很好看。”
宋译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天堂鸟。”
“天堂鸟?”魏蓝很喜欢这个名字,“我也想做一只天堂鸟。”
宋译一愣,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好啊。”
魏蓝问:“天堂鸟有什么寓意么?”
宋译一直就在等他这个问题,他说:“自由,幸福,无拘无束,平安吉祥,就是天堂鸟。”
魏蓝被这美好的寓意冲击到了,半晌没缓过神。
他在想,自己好像任何一个都没有拥有过。
宋译没给他多想的机会,握上魏蓝的小手说:“以后,这些都会有的。”
但我最希望你能健康快乐。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魏蓝的急性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
魏蓝被送离病房前,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支天堂鸟,年幼的孩童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抓住那遥不可及又令他不甚向往的梦。
自由,幸福,平安,健康……他也好想要……
宋译赶来医院的时候连魏蓝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因为他在滨南,遥远的北方城市,即便是坐最近的航班来到嘉水也还是迟了。
空荡的病房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一个积极乐观的孩子,整洁的病床上连一丝褶皱也没有。
宋译红着眼走近那张床,直到鞋子碰到一个轻盈的东西。
他垂下头。
是那支天堂鸟,艳丽的花瓣已经蔫巴巴的了,花梗处由于用力捏攥变了形,颜色变得很深。
“宋译哥哥,滨南漂亮么?冬天会下雪么?下雪是不是很漂亮?我以后也想去滨南玩。”
“宋译哥哥,你画的小猫真的好可爱呀,没有胡子也很可爱,我怎么就不像它那样可爱呢?”
“宋译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我从来没在嘉水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滨南的男孩子都和你一样好看么?”
“宋译哥哥,坐飞机是什么感觉啊?会很累么?你以后可以不用总来看我的,等我好了以后,我去滨南找你。”
“宋译哥哥,我好喜欢你画的猫咪,如果你以后开了画展,可以把它挂进去么?我想让大家都能看到我的猫咪。”
“宋译哥哥……天堂鸟是住在天堂里的对么?”
“……”
可惜,天堂鸟不住在蔚蓝的天空。
宋译也没能留住魏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