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译狠狠皱了下眉。
每次都这样，他看不得她受伤，所以每一次看这个视频，他都会有意避开这个时间点，第五分三十七秒。
可今天却忘了要点暂停。
宋译骂了句脏话，然后把手机向后丢到床上，猛劲儿抽了口烟，凉意麻痹了他的神经，但他依然忘不掉刚刚的画面。
“笨死了。”他嗤笑，可眼底分明没有一丁点的笑意。
薄荷香烟的味道太辛辣，熏得人眼红。
——
温馨被霍佳妍摁着接受了四个月的住院治疗，但效果很不可观。
病人身上不能携带任何物品，所以有关宋译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医院，这导致温馨的病情不仅没有得到恢复反而在前两个月里恶化得严重。
有一天温馨突然发病，对着镜子不停地扎头发，扎好拆掉，扎好拆掉，一遍遍反复，直到那头发扎得像了宋译的手法才停止。
宋译不会扎头发，他每次给温馨扎都会丢两绺，软趴趴地贴在后颈，辫子也会有点歪，松松垮垮的，感觉随时会掉。
温馨的心理医生在监控里看到了这一幕，于是他每天去和温馨谈话时都会先给温馨扎个头发。
起初温馨很排斥，但是那个心理医生扎出来的头发和宋译给她扎的特别像，都一样的丑。时间久了，温馨也便接受了这步程序。
“终于可以出狱了，高兴么？”心理医生一边帮温馨梳着头发，一边用开玩笑的口吻问她。
心理医生姓赵，叫赵清禾。
梳子卡住头发了，赵清禾没注意到，弄得温馨头皮疼，她就着他的力气向后仰了仰头，“很疼，可以松开么？”
“噢噢，”赵清禾抱歉地笑了笑，连忙松开，把梳子从缠在一起的头发里取出来，“不好意思。”
“没事。”温馨面无表情道。
温馨的精分并没有治好，只是由中度转至轻中度了，霍佳妍担心温馨这样会耽误学业，想快点让她复学，在和赵清禾商量了一番后打算先进行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
温馨性格还是会随着情绪产生很大变动。她有时候会对赵清禾很热情，会什么都愿意和他说，这对赵清禾的治疗工作有很大帮助，但有时候也会特别冷淡，冷淡到可以对他视若无睹。
现在的温馨就处于一个正常状态，可以交流，但不多。
“没什么高兴的。”她突然说。
赵清禾听清楚了，他问：“为什么？”语气却丝毫不带疑惑。
“在这里和在外面都是一样的，”温馨声音低沉。
没有宋译，在哪里都一样。
从最初对宋译的喜欢，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歇斯底里的执念。
赵清禾没再说话，只默默地帮她把头发扎好，和往日的一样丑。
其实他现在的水平已经能扎出像样儿的辫子了，可那样温馨会很不高兴，她会拆掉然后自己再重新扎一个丑的。
赵清禾很无奈，可他是个心理医生，很能明白这些病人心里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会这样想。这些都不是他能理解的，但他会包容。
“期待下一次见面，温馨。”赵清禾将梳子放在一边，托腮看着温馨。
温馨却很现实地说：“没有哪个病人会期待和医生再见面的。”
随后她又补充：“精神病也不会。”
赵清禾怔了怔。
讲真，温馨是他所接触过的病人中最特别的一个。
没有任何一个精神病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但温馨会，而且承认得很坦然。
她太过于冷静了，而且很聪明，除非发病，不然赵清禾玩的那些文字游戏在她这里根本不够使。她能很巧妙地规避掉所有不想回答的问题和尖锐敏感的字句，反应特别快。
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医生了，但赵清禾在听见自己的病人说自己是精神病的时候多少都会觉得有些心疼，这是他下意识的一种情绪泄露，可到了温馨这里就泄露不出来了。
她自己都觉得无所谓，你再心疼她反而会让她觉得你像个傻逼。
“那好吧，”赵清禾让步道，“也许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对么？”
温馨挑了挑眉，“赵医生，每个病人离开之前你都会这么说么？”
还没等赵清禾开口她又说：“我们不是朋友，是霍佳妍支付你报酬以后你勉为其难为我服务的一种关系。”
“你每天都在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试图能够打探到我的内心深处，可你能做到的时候只有在我发病，我觉得这可以用趁人之危来形容。”
温馨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到赵清禾的手中，“辛苦你每天给我扎头发。”
然后她指了指房间西北角，“每天都在被监视，也不怪你说我是出狱。”
赵清禾觉得诧异。这是为了防止病人感到惊慌而特地设置的针孔摄像头，温馨是怎么发现的？
他攥了攥手里的棒棒糖，倏然觉得温馨这小丫头真是特别神奇。
……
天气开始有些热了，温馨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她擡手抹掉，忽然想到嘉水那边肯定要比京阳热。
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了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进球了他会高兴地跑过去跟队友击掌，会寻视一圈周围然后准确找到她在的位置，嘚瑟地冲她扬起脑袋，笑得明媚。
会下场抢走她的酸奶一口喝光，生气她没有给自己送水。
赵清禾跟她说，如果出现幻觉了一定要努力抽离，不要一味沉溺。
可温馨做不到。
她无法抽离，只能沉溺。
意识回到现实以后，她才想起来宋译已经出国了。
嘉水热不热又有什么所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