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大七年(573年)四月十八。
帝于瓜步山下,试工部新造床弩,甚悦。
时,帝欲广设车营,以为北伐护翼,乃令任忠编练车营十军三万人,每军配偏箱车八十,车载床弩三十。
又令宇文恺督造载车弩之舟,并擢其为工部侍郎,专司此类之事。
五月初二。
齐使南来,请共讨高句丽事,帝许之,诏乐州都督樊毅统兵六千会齐将高长恭征高句丽。
又遣越骑校尉吕忠肃、射声校尉周法尚领建康中军二千渡海赴辽,以助其事。
二国相约,灭高句丽后,以太白山(今长白山)为界,东、南则属陈,西、北则属齐。
五月初五。
齐穆皇后立数月,爱衰,其日,以齐主高纬生辰,进其侍女冯小怜。
冯小怜年十五,美容色,性聪慧,善歌舞,又长于琵琶之奏。
高纬雅好音乐,常于宫中自弹胡琵琶,使宫人唱和以为乐。
此时既得小怜,如获知己,爱慕极之。
五月初六。
建康,钟山之下,燕雀湖东,芳林苑中。
湖畔一处二层阁楼之上,陈伯宗正怀抱狸猫清宁,倚坐窗侧,遥望着远处棉田之中打理着棉花新苗的农人,似在思虑心事,又似在出神。
其实除却清宁,他手里还攥着本萧齐时数学家祖冲之所著的《缀术》。
而他此刻所以远望舒怀,只因这书,他看不明白。
这倒不能怪他,历史上,这《缀术》常常作为国子监中,书算学的教材来使用。
不过到隋朝时,因为书中内容太过深奥,士人学通往往需要三、四年工夫,是以学子渐渐不学,此书也因此失传于世。
今日休沐,他本是与昭容张丽华外出游园散心,偶见张丽华命从人携了书卷,好奇之下便要来观看。
哪知道,这书写得极为晦涩,他只知道其中说了些如何算圆周率、球体积和解二次、三次方程的内容。
至于这书究竟是如何算的,他就真是一点也看不明白了。
也不知道张丽华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是如何只靠自学看懂这书的。
“这《缀术》写得极是晦涩,阿郎可要妾来解说一二?”
一旁正在桌案之上摆弄算筹做着计算圆周率游戏的张丽华,见陈伯宗已放下书册,向外看了好半晌,心知他看不进那数算之法,便来搭话,欲叫他少些尴尬。
陈伯宗回过神来,看向张丽华。
她绝对是这世上容貌气质第一等的女子。
肤光胜新雪,慧目藏星辰。
那袭浅紫色的衣裙伴随着她的立身而起,于窗外吹来的湖风之中,一面与肌肤贴合,显出她身姿婀娜,一面又衣袂飘飞,衬得她飘飘若仙。
再应和上她一头柔顺乌亮犹若丝缎的及膝长发,任谁见了,也得赞上一句神仙中人。
可这般神仙中人,奈何竟说出如此虎狼之语?
陈伯宗听了这话,只将那书册放上桌案,尴尬一笑,答道。
“丽华聪慧,世间罕有,此书晦涩,我实不欲再读。”
张丽华秀眉微动,芙蓉面上闪过一丝失望神色,旋又敛容,笑言道。
“皇长子诞后,沈姐姐每每心系于他,陛下又用心国事,常宿宇文公主殿中。”
“宫中寂苦,妾唯得读此算书数本,聊解寂寞,叫阿郎见笑了。”
陈伯宗也明白这年月女子居处后宫的无聊,故而心中也常欲取平衡之道,不欲叫自己的妻妾四人中有人受了冷落。
奈何他这二十出头的身体过于诚实,相较于年纪太小能看不能碰的张丽华、高善德,和虽已有过生育、却总是放不开的沈婺华。
这身体就是更钟情于大胆火辣的崔妙瑜。
没办法,有时候,人是战胜不了自己的。
他于是只得道。
“丽华能于算学之中,自得其乐,亦是好事。”
“汉有班婕妤著书宫中,流传后世,于今不绝。”
他抬起手,替眼前明丽夺目的美人,理了理鬓角的发丝,那触手的弹滑肌肤,确也叫他心中一荡,但他亦有所坚持,只是言道。
“朕之张昭容宜效之也。”
言罢,他想起了什么,又道。
“朕不在时,宇文贵姬等又如何自娱?”
张丽华倒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思,只如实道。
“沈姐姐好礼佛,闲暇时,常为阿郎祈愿。”
“宇文贵姬好为游赏之事,闲时常乘骏马,与宫人游诸宫苑。”
“高皇后最爱书画,无事即付心于丹青之事。”
陈伯宗点点头,抚了抚张丽华润滑的乌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