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召周罗睺还朝的诏书从青州发出,以三百里一日的速度行过江南,花了十五天递送至荆州。
又从荆州以一百五十里一日的速度行过新近修通的西南驿路,再花了二十五天方才在八月十五这天的下午递解到云南经略府的驻地南宁州。
陈国的经略府是种很奇怪的地方军政机构。
它的级别和上州相当,其经略大使位正三品,专掌一方军政、民政,除财权由转运使所掌,监察权由监察御史所掌之外,权势几乎与后世的节度使无异。
因而,经略大使才干品德的贤愚优劣,直接决定着经略府辖境内百姓的苦乐悲喜。
好在,本任云南经略大使周罗睺与直管南宁州的刺史章华,俱是廉平爱民的良吏。
是以,如今的南宁州城,比之三年前在爨氏治下时尤多了几分烟火气。
刺史府内,嗅着由外院民居之中飘来的肉香,吃着鱼干稻饭的章华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是住在隔壁的那个经略府兵队主,又在讨好他那新娶的蛮妻了。
想来,过不了许多时日,那隔壁院中便要传出婴孩的啼哭声来。
很快,又一个江南人便要在这片旧称蛮荒的土地之上落地生根了。
心中如此想着,章华不禁忆起留居建康的家人妻子。
回忆渐深,连带着他看向碗中鱼干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发愣了。
是啊,他到此任官,也已将近三载光阴了。
就在他感怀之际,忽有仆役入内通禀,经略大使前来府中拜谒。
他忙止了饮食,理好衣冠将要出迎,周罗睺却已是拎了酒肉入内,就在桌边坐下。
“素知章公居家清俭,特备酒食,与公品尝。”
周罗睺的家眷亦在建康,而经略府与刺史府相距不远,是以过去每得捷报喜讯,他便常常自携酒食,来同章华说些闲话。
章华早先已多见此幕,当即接过酒壶,就坐笑道。
“今春以来境内安平,无闻征伐之事,将军得何喜讯,来酬老夫饮酒?”
周罗睺接过府中仆役倒好的酒盏,面上尽是快意。
“建康有书来,天子欲用我为中卫大将军,弟将还都中矣。”
章华闻言,同样替他高兴。
这数年在云南,周罗睺可谓是战必克,攻必取。
而他平蛮每有所得,往往或是资给留守军士置业娶妻、或是支援州郡用度,自己却分文不留在身。
如此良将,却只能置身边鄙,苦熬岁月,实在叫人为之惋惜。
“兄知将军实不世之良将,此番还都,必立不世之功勋,且先为贺之。”
言语间,章华已向周罗睺举杯称贺。
周罗睺心中也明白,此归建康,自己必受重任,也不谦辞,待同章华饮过这一盏酒后,才道。
“章公亦良吏也,官居四品,年俸十六万,不暇自给,尽捐州郡办学校,滇人赖公,始知文学,弟还建康,必荐公于天子。”
章华目光一暗,他家世代皆是务农小民,全无阀阅门第。
他虽靠着自己的努力皓首穷经,得了些文名,阴差阳错自岭南为官,又渐渐升转,于这云南边鄙之地做到了位居四品的下州刺史,可他并不看好自己未来的仕途。
他只饮了口闷酒,道。
“江南为官,素重门第,我家世为农人,得今刺史之任,已数天子恩德,何敢希冀再进。”
“来日所欲,不过兴圣人教化,为儒者本业而已。”
周罗睺闻言,再满了杯盏,劝慰言道。
“天子有容人之量,今虽寒门、北人亦得重位,章公又何必以农人自轻?”
章华闻言,埋头海饮了数盏,似是终于用酒精掩盖住了理智,他忽然掷杯于案,豪迈言道。
“将军所言是,今天子用人,不拘出身,我虽农人,亦当志为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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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海参崴码头。
一家新近营造的酒肆阁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