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来赐衣食,何不来谢?”
冯小怜手挎一篮糕点,行到近前,媚眼如丝的看向他,神态极是亲昵。
高纬垂下头,故作悲伤。
“家中兄弟多因我而死,小人惭愧,实不欲偷生。”
冯小怜粉面之上露出关切,忙把手中糕点递与了从人,随后将高纬搂入了胸怀。
“何至如此?今人间多现灾异,穷儿既得生,便要好活,勿做他想。”
高纬感受着美人身前的柔软,心中郁结也好似舒缓。
“只恨那邺中天子征敛无度,我何得好活,愿投江南,做一富家翁。”
高纬如今年已二十有一,他其实明白很多事情。
只是他天性怯懦,临大事即欲退缩,兼之又战胜不了自己的欲望,因而情愿就这样做个醉生梦死的皇帝。
冯小怜心思玲珑,听他如此言语,知他是又想玩那统兵御敌的游戏了,便柔声道。
“好儿郎,汝为齐人,当以忠贞事天子,阿姊家甚富贵,今陈人侵扰边境,国家不宁,阿姊愿以身与家并为布施。”
“汝当取我家之财做我齐朝将军,报效天子,建立功勋。”
高纬伸手环上冯小怜纤细的腰肢,低声呢喃道,“阿姊真菩萨心地,待我领兵击破陈人,再与姊行亲爱之事。”
二人尚在亲昵,忽有一清瘦宦官自穷儿村外奔入,正是那在广陵城外与来护儿有过一番对谈的中侍中田敬宣。
“田侍中何事?如此惊惶?”
见田敬宣气喘奔来,冯小怜一改方才的娇柔模样,恢复了自己平日里淑妃的仪态。
“禀大家、禀淑妃,陈人来犯我境!”
高纬只以为这乃是冯小怜事先安排好的剧情,当下更加沉浸在角色扮演的快乐之中。
他从冯小怜的怀中脱出,板正地立直了身体,向身后从人挥手言道。
“好贼子,竟敢犯我大齐天威,来人,取本将甲仗弓矢来!”
继而,他又温情脉脉看向冯小怜,“阿姊稍待,岛夷气焰虽盛,我亦可信手破之。”
田敬宣见状,知高纬误会,心中大急,当即不顾礼仪,跪伏于地,大声道。
“至尊,陈人自光州、青州、北徐州大举入寇,陈主发檄书称陛下君位不正,故兴兵讨之,将使南北归一。”
“至尊,国事急切,臣请至尊速召唐、赵等诸位相公相商,以为御敌之策。”
高纬方才从宫人手中接过一副长弓,听罢田敬宣所言,已然呆立在地。
他看向冯小怜,眼中尽是惊惧。
“淑妃,田侍中方才何言?”
冯小怜也面露惊异,“至尊,田侍中言,陈人来。”
那长弓随声落地,高纬亦似失去了浑身力量,跌坐于地,只在口中喃喃道。
“陈人果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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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齐主闻邺中多乞丐,以为有趣,遂造穷儿村于华林园中,常自褴褛衣衫作乞儿状为乐。
后闻江南黑衣之谶,又更造攻战之所,使内侍衣黑衣作陈人入寇之戏,而自为将军击破之。
二月初八,陈兵举义之报入于邺中,时齐主尚为游戏,闻报甚惊,大失尊仪,人或知之,传其事于邺中,民间多言齐将应谶而亡。
二月初九。
北徐州为杨素催攻,势不能抗,待徐州援兵又不至,其刺史乃以城降。
齐主既闻江南北讨,大集公卿,议御敌之策。
右丞相高阿那肱轻视南人,又与徐州刺史綦连猛有旧交,因而上言,陈人击山东必为虚张声势,主力当在徐州,宜增徐州守备,以扼陈人。
时齐主方调边骑二万入邺城,高阿那肱于是请以此骑付于徐州,并升綦连猛为徐州道行台尚书仆射,总东南御敌之事。
韩长鸾不乐其事,固争之,言宜先聚大兵于邺,得十数万众而后天子亲征破陈,司徒赵彦深亦赞成此策,齐主犹豫不能决。
久之,方从亲征之策,复令段韶之子东安公主驸马济北王段深,为徐州道行台尚书左仆射,并引骑兵一万二千先赴徐州助战。
复以綦连猛为徐州行台尚书右仆射,副于段深,节制东南兵事。
齐主又以陈军攻青、莱之地,遣左丞相、瀛州刺史、任城王高湝募河北饥民二万为兵,并率左右州郡之兵万人相援。
二月初十。
镇北大将军、安州都督孙玚引兵一万五千,诈称五万,于信安(今信阳)渡淮水而北,行五十里而筑城寨,输兵粮于寨内。
孙玚所领之兵,惟府兵二千余称精锐,其余皆屯田羸弱之辈,故惟假作声势而已。
齐人不识,以为其将屯兵聚粮而攻豫州,因而豫州之兵不得东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