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大十年(576年)三月初三。
睢南郡东(今宿州东北)。
昨夜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让道路变得有些泥泞,那些平日里马匹可以轻易踏过的沟渠,如今也都灌满了雨水,这一切,都叫陈军的车马行进变得不易。
全军再度越过一道沟渠,战马之上的任忠与萧摩诃,已经能隐隐望见二十里(8公里)外的睢南郡城。
“任公,行军半日,骑卒皆疲惫,睢南既然近在眼前,我便不遣斥候前出哨探了。”
萧摩诃抬鞭遥指西南隐约可见轮廓的城池,对一旁并马而行的任忠言道。
任忠倒也没有反对,伐周之役萧摩诃累立奇功,他担心其心中骄狂,不受节制,是以出兵以来处处容让。
况且,今晨主动归降的符离县令,已差人送来情报,睢南郡城之中,仅有千人守备。
而自己手中,算上萧摩诃所领的一千中军骑卒,足有七千兵力,也的确没必要处处小心。
不过,出于谨慎的用兵习惯,他还是在萧摩诃去后队督管骑卒放马觅食之后,令自己的亲兵队主来护儿领了几个隶属车营的骑卒前出数里哨探。
大军就这般与往常无异地向前又行出了六七里地。
忽而,任忠的左右掌旗卫士开始大幅度舞动起手中的将旗来。
紧接着前后绵延二里许的陈军车营队列便在平日训练所形成的惯性驱动下,停止了行进。
正在后队看顾骑卒们放马啃草的萧摩诃见状,急命了麾下的骑兵们向车营后阵集结靠拢,而后便径直向前队任忠将旗所在,驱马而来。
“任公何事?为何令我等集结士卒?”
任忠没有立刻回应萧摩诃的问询。
此刻,正往身上披挂重甲的他,两眼同时紧盯着远处米粒大小的人影。
他看到了晃动的红色。
那是前出侦查的来护儿,在摇晃着代表危险的红旗。
“速令全军结阵披甲!”
他对身边的掌旗卫士急急下完此令,方才一指来护儿身后百丈开外的一道低矮山岭,对萧摩诃道。
“彼处恐伏有重兵,请廉平侯速令骑卒与我车营合阵。”
担心萧摩诃骄狂不听节制,他又道。
“天嘉北伐,我与公同破齐人于寿阳,今已十三年矣,请公念旧时之谊,从我将令,万勿轻动,此番车营初战,胜负俱赖于公。”
萧摩诃闻听此言,也是忆起了天嘉北伐时的旧事,彼时,他还是个军中幢主,而任忠正是领他征伐的将军。
他虽为人自傲,却也颇念旧情,当下,即冲任忠躬身一拜。
“任公何言?我既为任公之副,进退攻守,皆从任公指挥而已,任公且无疑。”
任忠冲他一点头。
“得公之助,今日我定得胜,公且速归后队,观我旗帜行事。”
“摩诃遵公之命。”
萧摩诃躬身受命,飞马而回。
另一边,立在来护儿身后山冈隐蔽处的慕容三藏,见来护儿回马摇旗,远处陈军队列应势而止,不由心中大憾。
叹息之下,他手中马鞭一扬,落在林木之上,惊起飞鸟数行。
他是北齐名将慕容绍宗之子,现年三十有一,自负深黯军略,此番他所以主动请缨随段深东来,正是为了承继父风,一展胸中韬略。
今晨,他引着八千骑卒,方到睢南,便得了陈军西上,符离县令举县投敌的消息。
彼时,睢南城中兵少,符离又不知他已率大军到来,故而,他料定陈将得了睢南空虚的情报,必定继续西进。
是以,他仅留了两千士卒在城中看顾军马,而自己则引了六千骑兵在睢南城东的山谷设伏。
没料想陈人将领用兵倒是谨慎,明明拥有巨大优势,还是遣出了斥候侦查,识破了他的伏兵。
不过这也无妨,眼下,两军相距不过十里许(4公里),以他麾下骑兵的速度,不消两刻工夫,便能将对面这股陈军步卒围困在平野之上。
至于萧摩诃的那一千骑卒和陈军队列两翼的兵车,他并未放在眼里。
平原之上,同等兵力,哪有步兵挡得住骑兵的道理!
——————
骑着黑马向本阵奔去的来护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他感觉身后好似有一大片雷云在追赶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