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完颜玉却把锐利的目光投在了乔郁容的身上:“你有什么底牌?逼得这位宋夫人将杀头的罪名也揽在自己身jsg上?”
宝成郡主也一愣,不知道完颜玉从何处得出了这个结论。
“郡主这是何意?”乔郁容眸子半擡,眼皮有气无力,眼白中却全是算计。
“你将人带走,只因你知道宋灵雎一定会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名字,”完颜玉说,“你故意地叫军士找到你从陵墓中盗取的东西,坐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我们没找到人,你又提供了线索,反将祸水引到宋家,不知情者以为你沉冤得雪,然而……千算万算,宋夫人到底没有做那件事,并不知道棺材埋下的位置。看起来,宋家跟你结的仇很大啊,你苦心积虑,要将她们置于死地。”
“郡主,草民没有。嘴巴长在宋夫人自己身上,难道草民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说谎吗?”乔郁容嘴巴微微撅起,尽显嘲讽之色。
“我赦免你宋家从前所有的罪过。”完颜玉看向宋夫人,“但我只给你一次讲真话的机会。”
宋家从前确实不清白,宋夫人自己知道那些事情倘若暴露,是诛九族的罪名,若依然隐瞒,自己顶下掳走郡主爱妾的罪名,一样要人头落地,不如赌一把,讲出实话。
宋夫人评估着完颜玉话语的分量,她知道虽然完颜玉看上去不过是个豆蔻少女,人畜无害单纯无辜的模样,但这位郡主的心思和权谋又绝不仅仅是个少女那样简单。
乔郁容没料到完颜玉开口就是赦免宋夫人的罪行,乔郁容也终于捏了把汗。
这……这怎么可能……盗墓是诛九族的罪名……完颜玉有这样大的权力吗?
天空微微地飘起了小雨,雨丝细细密密,天地间瞬间笼罩在雾蒙蒙的世界之中。
乔郁容擡起眼皮望了一眼,完颜玉粉面红唇,不怒自威,浑身散发着天然的矜贵和威压,灰暗的天空中,只有完颜玉是清晰的,像是神殿中发光的神。
乔郁容忽地后悔了,她似乎有些轻视这个对手,完颜皇室两百年一遇到的天才怎么可能会被她糊弄,自以为精妙的算计,全都是漏洞。
宋夫人刚要开口承认事情不是自己做的,全是乔郁容逼迫自己的。
然而,完颜玉擡手,表示:“你不必说了,我已全部知晓。”
宝成郡主一头雾水:“你们知道什么了?这到底是个怎样的阴谋?只有我还不明白吗?你们不能讲出来吗?一定要靠这种意念的交流?”
“不愧是嘉世郡主,失敬了。”乔郁容浅浅地向完颜玉低头行了一礼,这一鞠,是真心的,“可惜,就算你看清了我的把戏,你也没资格动我!”
“笑话!你,一个百姓,在威胁我们?”宝成郡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夫人也很害怕,这一场角力中,如果嘉世郡主不能彻底地扳倒乔郁容,宋家以后的路也一样难走。
乔郁容抖了抖袖子,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见此物如见先皇!还不快快跪下?!”
那物宝成认得,先皇在世时曾赏赐给一些近臣免死金牌。
难怪乔郁容如此狂傲,原是有些底气的。
一众军士齐刷刷拜倒,宋夫人和在场其他随从也是一样。
乔郁容望着跪了一片的人,享受着权力,沐浴在先辈的无上荣光之中。
然而,小乙没跪,一个超脱纲常伦理的死士,不遵俗礼。
而宝成郡主侧过头瞥了一眼完颜玉,见后者丝毫没有跪下的打算,于是铁骨铮铮,也没跪。
乔郁容望着两位郡主,她又擡头看了一眼自己高高举起的金牌,似乎有些怀疑了,但随后语气又坚定起来,像是身上插了五彩羽毛的山鸡,又狐假虎威起来。
“两位殿下为何不拜?难道是对先皇不敬?”乔郁容昂起了下巴,已经准备看到完颜玉在自己的脚边臣服。
雨点儿渐渐地大起来,乔郁容的视线被雨点给遮挡了不少,身上的衣衫也全都半湿。
小乙撑起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为两位郡主挡雨。
“还不跪吗?”乔郁容的嗓音颤了颤。
“跪什么?”完颜玉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且无辜。
“跪先皇!”
“这是什么?”完颜玉明知故问,回头看了看宝成郡主,“她手上拿着的牌子是什么呀?”
宝成郡主接过话茬:“不认识呢。”
“先帝亲赐免死金牌!”乔郁容说,“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还不快跪?”
“假的吧。”完颜玉说。
宝成郡主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们……”乔郁容没料到两位郡主如此明目张胆地忽视自己,自己视作护身符的免死金牌在制定规则的权贵面前,着实是一场笑话。
“把这位伪造金牌的人给我拿下!”
完颜玉一声令下,军士们一拥而上,将乔郁容五花大绑起来。
军官掂了掂金牌的分量,又看了看上面的字,感觉不像是假的,但一切听从郡主安排。
军官双手将令牌奉上。
完颜玉问她:“姚副将你在军中多年,见多识广,你来说说看,你可认得此物?”
乔郁容眼神中希望的火焰重新点燃起来:“快!快告诉她们!这是真的!”
军官思忖一番,摇头:“属下从未见过,想来是这刁民假传圣意。”
“那该砍头。”宝成郡主说,“不过此人着实可恶,将我们戏耍,砍头前,先拉出去打五十大板!”
乔郁容被拖走。
宋夫人忘不了乔郁容那恶狠狠的眼神,忙向宝成郡主身边靠了靠。
“这恶徒用假金牌护身,在剑北横行霸道,她想娶我的女儿,我一口回绝,她便含恨在心,处处为难,我为了与之求和,答应将铺子里的收益分她几成。我本以为她已经放下仇恨,但今日一早,她同我说,有个犯病的亲戚,要我照料,我没法子,这才把人安置在此。”
“犯病?”完颜玉心脏一停。
“是啊,她送来的那位女子,着实美丽,可惜好像有癔症,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
完颜玉立刻叫军士带路,她要去亲见卞雪意。
然而,还不等完颜玉走进后面的院子,先看到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赤着脚跑了过来。
那人分明是卞雪意,可是她不停地擡头,像是在与虚空中的人对话一般,举止癫狂。
完颜玉要上前,宝成郡主拉着完颜玉,不许她靠近:“她看上去神智不清,我怕她伤你,叫大夫看过再说!”
完颜玉不在乎,也不觉得卞雪意会伤害自己,可到底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卞雪意口中喃喃的“元姐姐”。
浑身的血液冷掉了。
完颜玉不再近前。
军中大夫上前查了,说:“这位卞小姐只是被喂下了会产生幻觉的蘑菇,无碍,一会儿就能恢复如常。”
卞雪意走路不稳,跌坐在冰凉的石板上,她不住地喃喃道:“元姐姐,元姐姐,我好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漫天的大雨落下,雨声仿佛一道帘子,将雨中的卞雪意和伞下的完颜玉分隔到了两个世界。
完颜玉步步上前,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卞雪意擡起头来,眼神中是全然的陌生,她仿佛不认识完颜玉一样,还是念着她的月光,她的元姐姐。
完颜玉睥睨着这个牵动自己心底血肉的女子,感觉呼吸都有些疼痛。
“元姐姐,嘉世郡主要杀你,快走……我骗了她,她就把计划都告诉我了……”
完颜玉听着卞雪意的话语,脸色苍白,站在血红的伞下,越发显得她整个人鬼气森森,叫人看不清她眼眸中的思绪。
“可是……元姐姐,我觉得郡主也是好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要伤她……”
完颜玉从小乙手中接过伞,走到离卞雪意半步远的地方。
雨水顺着发丝的缝隙从卞雪意面颊上滑过,卞雪意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上,勾勒着身形,有些冷,她双手抱着自己,懵懵懂懂地擡起头,看到这个瓷娃娃一般的人撑着一面诡异的红伞,尽显妖冶。
完颜玉将伞朝卞雪意倾斜,由着雨水将自己的肩膀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