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
完颜玉不敢奢求百年,她这残破的身躯还能再看到几次圆月也是说不准的事情,片刻已是足够。
看这卞雪意点头,完颜玉脸上绽放出笑容,眉眼弯弯,眼睛比月亮更加明亮。
卞雪意心下的愧疚更深。
殊不知她的心事早被完颜玉看穿。
小乙也很疑惑,卞雪意点头时的违心,连自己都看得出来,完颜玉兰心蕙质,又怎会察觉不出?
或许小乙绝对想不到,就是那么明显的摇摆,让完颜玉在其中看到了爱的痕迹,一把刀扎进完颜玉的心口越深,她反而越开心。
刀扎进心口,流出来的是殷红的血,那是拥有着跳动的心脏才会流出来的血。
小乙也敏锐地察觉到,街头,一个人正站在桥上看着她们。
是那日几乎要跟卞雪意成亲的蛮族奴隶。
奴隶就那么静静地驻足,似乎看着卞雪意高兴的样子,他便没有丝毫被抢婚的痛苦。
天底下竟有这般大公无私的人吗?
此时,一个小孩从急行的马车坠下,这人足尖轻点,伸手一捞,将小孩抱在怀中,使孩子免于葬身车下,随后,那人也注意到了小乙。
似乎同类的目光总是那么敏锐。
那人放下孩子,快步离开,似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默默注视着卞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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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车怎么走得这样慢?”秋奈帝姬一面捂着心口,一面将身体蜷缩起来。
好多年没回京了。
这次若不是收到完颜玉成亲的请柬,她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回京。
坐船的感觉总是如此令人厌恶。
即便回京的喜悦冲上头顶,可还是缓解不了晕船的恶心。
“帝姬,请。”马车内另一人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秋奈帝姬。
秋奈帝姬接过手帕,掩在口鼻之上,那手帕上浸染了草木的清香,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萧统领,还是你贴心。”秋奈帝姬缓缓看向马车内坐在自己对面的萧慕青,“上京途中,你救本宫一次,现在,又帮了本宫,冲着这份情,本宫会在女君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谢过帝姬美意。”萧慕青垂下眼眸,“只是,我此行不是述职,是辞官。”
“辞官?为何?”秋奈帝姬吃了一惊,“你年纪轻轻,已经做到这个位置,开国几百年来,五根手指数不出这样的人物,你一定会前途无量的,又为何会想不开。”
“因为我的妻子。”
秋奈帝姬问:“你的妻子叫你不要做官?”
“不是。”萧慕青摇头,“从我的妻子死后,做官这件事我便再无兴趣。”
“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个痴情的人。”秋奈帝姬忽然被触动了,从认识萧慕青的第一眼,她就察觉到萧慕青眼神中有种淡淡的忧伤,如烟似雾。
“痴情?”萧慕青自嘲地笑一声,“这个词,我配不上。”
“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慕青有些犹豫,但很快就不再隐瞒。
情绪压在心头太久,总是需要有处发泄的。
“是我逼迫的她,我令她走投无路,她坠下山崖。”
萧慕青说到这里,喉头有些哽咽,勉强压下去,嗓子变得哑了,才又继续说。
“我与她之间,原本只是有些误会,是我搞砸了一切。我不肯低头向她认错,于是将她逼上绝路,试图要她向我低头,可我不曾想过,她看着温柔,个性却那么强硬,她不肯认错,坠下山崖去,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该死。”
萧慕青说完,良久沉默,发红的眼眶昭示了一切,她紧紧地握住拳头,好让自己的手看上去不是那么抖。
“哎,斯人已逝。”秋奈帝姬听得不住摇头,“你做事太绝了。”
“后悔已是无用,她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她死了,我再无活下去的念头,只是身为朝廷命官,重担难卸,遂来京城,想要面见女君,恳请女君同意我辞去官职。”
秋奈帝姬问:“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出家,用余生来洗清我的罪孽,”萧慕青说,“我本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我却害了她。我将诵经为她祈福,愿她早入轮回。”
“也好,早入轮回,也许你活着的时候还能再见她,即便那时她已经认不出你。”秋奈帝姬慨叹之余忽地问,“你的妻子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如不嫌弃,本宫可以去京城的道观请一位道长算算她的命数,或许,她已经入了轮回。”
“我有她的画像。”萧慕青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像。
秋奈帝姬接过来一看,整个人被震惊了。
她犹豫,该不该告诉萧慕青:你的妻子我曾见过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