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有认出自己来。
师父的目光只追逐着卞雪意惨白的面容。
师父谈起卞雪意时不屑的语气真是太愚蠢了,她的行为分明是那么在意,因此这贬低的话语多少有些欲盖弥彰了。
小乙听到师父轻笑了一声。
“不自量力。”金缜轻轻地将卞雪意放在地上,转头终于正眼看了一次这戴面具的死士。
“你不能带她走。”小乙又说一次。
小乙握着剑的手轻轻地颤动,终于,师父你肯正眼看我一次了吗?是不是只有用这种方法,你的眼里才能容得下我?
与师父一较高下的念头让小乙的心中生出一团火来。
“赞赏你的勇气。”
金缜说完,从腰间拔出软剑,朝这名死士刺去。
几招过后,小乙就落入下风,难以招架。
金缜攻势凌厉,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但是她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小乙:“你的剑招,我好似有些眼熟。”
“你看错了。”小乙并不回应,只是又一次地向金缜出剑,即使她知道自己并不会赢。
因为,这是唯一一次,师父眼里只有自己。
金缜望着小乙,却把剑收了起来,目光有些迟疑:“我,可曾见过你?”
“不曾。”小乙的心是狂喜的,但是,她怎么敢承认自己的身份?若是承认自己做了嘉世郡主身边的死士,师父会用何等的眼神望向自己?
金缜觉得这人古怪,但可能是自己过往认识的人,本不想取她的性命,径直转身抱起卞雪意就要离开。
谁料,小乙不依不饶,一剑朝金缜怀中的人刺去。
金缜本能地拔剑。
瞬间,jsg漫天血雨。
小乙倒在地上,同刚才的萧慕青一样,沉重的呼吸像是呼呼的风箱。
师父无与伦比的精妙剑法,她终于也是体会了一次。
金缜看着那死士倒下,却发现对方濒死之际,脸上也全无对死亡的恐惧,更没有求而不得的怨念。
金缜疑惑,英气的眉头不禁挑起,她走上前,试图将小乙脸上的面具摘下,但几番尝试,最终还是罢手。
忽地,金缜望着地上蜷曲的死士,脑海中闪过了什么,一个久远的,模糊的身影。
小乙看到金缜的嘴唇微微颤了颤,脑袋侧过去,似乎是在想什么。
“你是……十七?”金缜狭长的凤眼微微地瞥着,有些疑惑地说出了那个自己并不怎么熟悉的名字。
可是,兴元寨的人都死了,十七应该也未能存活。
何况,十七虽然剑术平庸,但人确实单纯善良,又怎可能与嘉世郡主这种人为伍?
可如果面前人是十七,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十七死去的。
“咳咳”小乙大笑着,血液顺着嘴角流出,终于,用生命为代价,换来了神明对自己的一次垂眸。
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那个叫十七的人,数月前早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不过我学了些她的剑招罢了……”
闻言,金缜叹息一声,不再看小乙一眼,抱着卞雪意离去。
小乙拼尽力气,转身朝着金缜离开的方向望去。
在临死的时候,终于知道了师父的心里也是有过自己的,这就足够了。
不必让师父知道十七为了她牺牲了一生。
就让师父以为十七死在那个进攻酆都的夜晚好了。
小乙笑着笑着,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在光里,师父会摸着她的脑袋,教她剑法,叫她徒弟,会笑眯眯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也会像抱着卞雪意那样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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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雪意醒来的时候,身处一个农户家中。
外面已是黄昏,天色像血液一样,红得触目惊心。
“这是哪里?郡主!”
卞雪意还没搞清自己的状况,醒来时心底里第一个惦念的就是完颜玉。
卞雪意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就要去找人,奈何突然起身带来目眩的感觉让她只能靠着床边。
“蠢女人。”
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茶被递到卞雪意的面前。
卞雪意接过,看了一眼面前的金缜道了谢。
这样一个普通的农家,就连一个完整的碗都找不出来。
但金缜递过来的杯子却是干干净净。
卞雪意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于是问金缜:“我为何会在此处?”
“有人想带走你,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当了。”
金缜不愿意将萧慕青的名字说出来,也不愿称呼萧慕青为卞雪意“之前的妻主”。
卞雪意喝完茶,终于清醒不少,她放下茶盏,走到金缜身前,福了福身,以此礼对她表示感谢。
金缜欲去扶她,但最终那双手还是垂了下去。
两个人之间,始终这么近,又那么远。
“蠢女人,”金缜看了一眼卞雪意,“看来你身上的蛊还没有解。”
卞雪意点头:“稀奇的毒,不曾知晓任何能解开的法子。”
“我若是你,便杀了嘉世郡主再自戕,为其他人所掌控的人生实在无趣。”金缜问。
“眼下境遇,如笼中鸟雀,实非我愿,可我,并不恨她,也不愿伤她。”
金缜抿了抿唇,握紧拳头,说不清是恨意还是无奈:“你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