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柕期待的表情瞬间落下,不耐烦地抿了抿唇,眼底皆是不满:“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日子,百姓能过,偏偏我当朝天子不能。”
这话已经很是严重,朝中瞬间乌泱泱跪下了一大片。
几长排的人叩首于地,低压着脊背不敢挺直。
“皇上息怒,是下官的言失!”
纵使再坚决,哪怕是用上了一月十份检讨信作威压,季柕仍是一脸倔强,半分不想妥协:“朕只是来告知你们一声,朕会在身边带够人,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上,回来后会深刻检讨此行为的风险和错误,下个月的谏书上不准再揪着这一件事儿骂朕。”
简言之,纯作死,但朕很爱。
那皇帝都这么保证了,他们几个为人臣的又能说些什么,只得不情不愿地将这假先批了,晚些再想想马后炮的说辞。
简昕是前一日才被告知明夜便能出门扫街了的消息。当时的她正如木雕般坐在窗前,借以窗台亭间繁叶似拥趸的美景来抚慰自己饱受摧残的眼睛。
突然间便有一抹亮堂的明黄冲进视线,照得简昕避闪不及,匆忙挡住脸:“别过来!你刺着我眼睛了!”
一见着饱和度负荷的颜色便直觉恶心头晕,这就是她这几周废寝忘食投入到教育事业的后遗症。
以至于满心欢喜的季柕刚走到简昕面前,便见这女人擡头不小心同他对上了视线,身形一顿,低下头,酝酿了一番,而后重重一声:
“呕——”
“!!”
季柕最后是顶着一身不可言说之物,在简昕又拍又打的推搡下黯然神伤奔出的未央宫,掩面抚泪时不忘再三强调:“明日饭后朕在宫门口等你,朕会换一身叫皇后看得入眼的衣裳,皇后不可不来。”
而后蹲在门口暗中瞧着憔悴的简昕,还是在芙秀的百般劝说下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了,芙秀焦心地走了回来,蹲在简昕的床边,拧了毛巾替她擦汗:“娘娘这几日睡得晚起得早,身子虚得不行,不如还是先将皇上的邀约推了吧,等日后修养过来了再出去也不迟。”
什么还等下次!光这次她就从年初开始等了整整好几把个月,今日错过这个村,下家店开不开门谁还说得准!
季柕离开时的那句话好似是她这些昏暗日子里好不容易才迎来的一抹曙光,第二日硬生生将她回光返照似的从床上扯了起来。
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堪堪将史馆送来的文书批完,潦草地扒了几口饭,便欢欢喜喜地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彼时的季柕早已安静地坐在了里面。
不同于往日招摇的打扮,为了照顾简昕的眼睛,他今夜特地换上了一套纯黑的衣袍,连绾发用的冠都是通体润纯的白玉,两色相撞在他身上却不显违和,反而颇有一种另类的美感。
唯一的异色还是那成了制衣局专属logo的吹风机小猪,用金丝匿在黑布上,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见简昕在芙秀的搀扶下进来,季柕局促地挺直了背,双手伸上前帮忙扶着,神色难掩担忧:“皇后若实在不舒服,便坐车上简简单单看一圈就行了。”
那必然是万万不能的。若只能坐车上远远看着,那跟没出来又有什么区别。
简昕扶着车壁坐稳,朝季柕递过去了一个‘放心,我超能干’的眼神:“皇上这车驶到街口就好停了,不过几条路,随便走走的事情。”
季柕瞧着她略微苍白的脸,眼底闪烁着久违的亮光,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
天色渐沉,街上的喧嚣好似已有些隐隐传到耳中。
启了车,简昕虚倚在壁上的身子被惯性扯得一晃,季柕忙不叠将她扶稳,一时有些懊悔:“朕当皇后这病今日应当会好的……还是找个时间将钱爱卿早些召回来好了,她那铜墙铁壁一样的身子不放朝廷里干活实在是太可惜了。”
简昕不动声色地将某人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间搭上自己腰肢的大手扒下来:“你这样说,会显得我很鸡肋。”
季柕直言:“皇后这一周用掉的红墨还比不上朕三日多,只是四只的量便能直接给看吐了,日后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
居然,瞧不起,她!
岂有此理。
“你不懂全篇不知所云且胡乱引注的文章搭配着丑字的杀伤力。”她闭上双眸,一副无敌很寂寞的样子,追溯往昔:“那年我一天一管黑笔墨,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依照宫内现下流通的笔芯,季柕最少也要四天才能用完一只。
他忽而不知何处腾起的胜负欲:“何时的事情?”
女人声音淡淡:“我还是团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