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间的语焉不详,让修罗脸上的笑收了收,想起他们出来时的样子,眼底冷光一闪。
段道煌已经不想惊讶了,绿毒珠都送人了,再来一条捆仙绳又怎么了?
正常正常,好歹他们仙界没被魔界比下去不是!
夏沁颜一手珠子一手绳,再想想被她收起来的玲珑塔,很好,她应该可以在六界横着走了。
霄羽摸了摸她的头,嗓音轻柔,“我的礼物放在你屋里了,回去就能见到。”
“不用……”
夏沁颜刚要拒绝,谁料震动再起,竟是连那镇魔幡都晃了晃。
“霄羽?”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地下传出,犹如沙砾摩擦在石面上,带着长久没有说话的粗粝,却叫几人豁然变色。
“……项遂?!”霄羽护着夏沁颜往后退,神情格外严峻,居然已经松动到这种程度了吗?
“是我,哈……咳咳。”项遂似乎想笑,却因为太长时间不发声,嗓子实在干哑连连咳嗽起来。
“咳……万万没想到你我还有再次对话的机会,老天终究待我不薄。”他呵呵直笑,笑声与咳嗽声交织,听着阴森又诡异。
“霄羽,你压不了我多久了,到时候老友重逢,当畅饮一杯,敬那些逝去的故人!”
“那你在痴心妄想。”霄羽沉着脸,眼里全是痛恨,“我绝不会让你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连天帝都不能奈我何,就凭你?”项遂止了笑,风声呼呼,幡旗飘扬,似鬼魂在哀嚎。
“过了数万年,你依然没参透,神本就不该在世间存在,只有魔才是最终归宿。”
做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什么乐趣,还不如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魔。
但凡开了智的生灵都会有欲望,只要有欲望,就会产生贪念,想要的越多,越贪婪。
有所求,就会有所恶,这是天性,哪怕生而为神同样也避免不了。
与其苦苦压抑,不如放肆而活,起码无愧于自己。
“要说强,天帝最强,可那又怎么样,不还是在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汐颜……”
“闭嘴!”霄羽怒喝:“你没资格提他们!”
若不是他,神界仍然是神界,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的残垣断壁,更不会让他踽踽独行数万年,才等到那么一点微光。
“你想自在可以,可是你不该害了别人!”
项遂沉默,虽然沾染魔气必然是心有杂念,但源头确实是他没错,这点他无法辩解。
天地再次恢复寂静,好似连风都小了许多。夏沁颜握住霄羽的手,面露担忧,“霄羽……”
“谁?”项遂声音蓦地拔高,“霄羽,你身边还有谁?”
玄冥三人神色一凝,飞快跃至夏沁颜身前将她护在中间。霄羽下意识便是一个结界屏蔽了她的气息,并不想让项遂知道汐颜有可能回来了。
项遂得不到答案,更加急切,刚才那一瞬而过的感觉异常熟悉,熟悉到他不由有些恍惚,差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是……汐颜吗,她还在?”
“不是。”霄羽冷声打断他,“不是汐颜。”
又是一阵沉默后,镇魔幡猛地摇晃起来,似有什么在极力冲破壁垒。
幡身上的金色纹路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低哼,晃动停止,连声音都不再传来,一切又恢复到一开始的荒凉和凋敝。
“看来镇魔幡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珺晔神态凝重,“如果真被他冲出来,那六界又要经历一场浩劫。”
魔神现世可不是小事,当初的神界都能因他覆灭,更何况现在的仙界。
尤其他还自带混沌魔气,魔物见了还不得蜂拥而至?
到那时再想阻止都不能了。
玄冥看向修罗,他撇撇嘴,“我也不想他出来好吧?有魔神在,谁还听魔尊的?”
他可没有当人属下的爱好。
当然,如果换成某个特定的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修罗睨了眼夏沁颜,这里还有个号称想当天帝的家伙呢。
夏沁颜瞪他,不是你先说仙帝不仙帝的吗?
霄羽蹙眉,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镇魔幡只是稍有松动,并不是没用,只需想办法加固即可。”
“如何加固?”珺晔追问。
“锁神阵。”
“想什么呢?”玄冥刚踏进庭院,就见夏沁颜坐在台阶上,单手支着下巴望着前方,好似在沉思。
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还在担心魔神?”
虽然霄羽提出锁神阵可以加固镇魔幡,但他只知道有这个阵法,却不知具体如何实施,如今尚且还在天帝的各种手劄中寻找。
镇魔幡的松动、魔神即将现世的隐忧仍然像块沉重的大石压在众人头顶。
一日不彻底解决,六界的安危就一日无法保证,最近连来往的仙人们都无一不显得忧心忡忡,再不见往日的清闲安宁。
“不用太过担忧。”玄冥宽慰她,“神君不是说了,镇魔幡没那么快失效,起码百年间安全还是无虞。”
“也不全是担心这个。”夏沁颜摇摇头,却没有多解释。
她只是觉得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好像有太多的“巧合”。
一来她便迷迷糊糊吃了朵神奇的莲花,而后被霄羽认为是神女转世带到仙宫;刚刚升上玄仙,一直安稳的镇魔幡就动了。
这种事故体质,要不是她以往穿越的都是女配或炮灰,她都要以为这回是女主了。
再加上之前见到的神界残骸和过往影像,她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
“你说天帝真的陨落了吗?”
玄冥诧异,“怎么会这么问?”
自然是陨落了的,不然去了哪里?六界皆无踪影,除了归于无形、消散于天地间,也再无别的可能。
况且“他”倘若真的还在,会乐意看着仙帝取代他的位置?会看着六界分崩离析而无动于衷吗?
不会。
除非……一个念头飞快从玄冥脑中划过,快得他根本抓不住。
他皱皱眉,按捺下心底那一丝异样,“别想那么多,换个角度想,假如天帝真的还在,那对我们只有好处,更不用害怕魔神了。”
“也是。”夏沁颜侧过头,眼也不眨的望着他。
“怎么了?”
“感觉你和一开始见到时不太一样了。”
那种孤寂空洞感散了很多,不再是游离于世间之外,反而多了点……
人情味?
“话也比‘小时候’多了。”夏沁颜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双眸弯成月牙,一如当初在小镇对待“小玄冥”时的模样。
“不过怎么戴起面具了?”她的手从上而下,落在他的鬓角,缓缓按住面具的边缘。
金黄的面具棱角分明,坚硬又冰冷,玄冥下意识便握住了那只手。
“……小心划伤。”
“不要紧。”夏沁颜微微直起身,手指扣着面具,视线却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我想看看你。”
玄冥手一僵,慢慢挪开,任由她一点点解开面具,露出底下稍显苍白的脸。
唯一的血色便是那张薄唇。
手指从脸颊上滑过,最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了唇边。
玄冥眼睫微颤,全身僵硬如石,仿佛回到了那天她醉酒之时。
印刻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被唤醒,曾经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席卷而上,让他好像四肢都着了火。
可他不敢动,生怕对她有一丝冒犯,然而心底却又抑制不住的涌上几缕期待。
期待什么?
玄冥不禁面色发红,夏沁颜看着他,忽地笑了,“你呀。”
她戳了戳他的脸颊,收回手。玄冥眸光一黯,而后倏地睁大。
唇上有道柔软的触感犹如蜻蜓点水般擦过,一碰即分,快得差点以为是幻觉。
可是玄冥知道不是,因为它有温度。
那么温暖香甜,好似他们曾在人间吃过的糯米糕,美味的几乎想将舌头吞下去。
“颜颜。”
“嗯。”
玄冥低头缓缓复上她的唇,将那块惦记了太久的糯米糕含入嘴中。
因为太惦记,他无比珍惜,一点点包裹,温柔至极。
百年来,他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把她带入冥界会如何?
她不会遇到修罗,也不会遇见霄羽,身世不会被发现,依然只做她“好吃懒做”的小狐妖。他们去到另一处山清水秀的小镇,继续过他们轻松自在的日子,如同人间寻常夫妻那般。
她是妖,他帮她修炼,不做仙,只做个寿命无限的快乐小妖。
然后过个几十年,他们再换一处地方,踏遍人间山河,走遍红尘万景,逍遥、随性,不管六界杂事,只管他们自己。
那样又该有多好。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她去了冥界,又来了仙界。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就如她指尖缠绕的红线一般,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可是哪怕如此,他也无法割舍。
从那天夜里放弃取她性命的那一刻起,他就将自己的命放到了她手中。
人间百年,沧海桑田,只有他心口的朱砂越扎越深,直到永生永世都无法抹去。
“你果然是我的劫。”
躲不过、跨不过,也逃不掉。
“你喜欢他?”
夏沁颜推开房门,就见修罗一身紫袍、衣襟大敞的斜倚在软榻上。
胸前肌肤裸露大半,隐约能看见底下若隐若现的红晕,他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姿态越发慵懒,仿佛小憩刚醒。
长发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红发、白肤,相映成辉,魅惑得晃人眼。
她脚步顿了顿,淡定的关上门,缓步走过去,撩起他的一缕发丝,“你这总不打招呼就进门的习惯可不好。”
“怎么,担心我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修罗倾身,与她越发贴近,“比如像你刚才和他那样……”
他蓦地吻住她,带着点凶狠的意味,可是落下的力道却很轻,好似担心弄疼了她,只敢小心的试探着。
夏沁颜不由想到一个词——色厉内荏。
她忍不住失笑,瞧着多老道,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原来只到这种程度吗?
然而她一笑,却被修罗抓到机会,一举攻了进去。
屋内气温渐渐升高,夏沁颜的笑声断断续续,逐渐变成喘息,她揪住他的衣襟,手指刚一动,便觉眼前一花,人已经从床边挪到了床上,由俯看变成了仰视。
她瞄了眼撑在身侧的手臂,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肌肤上那么显眼,她不自觉抚上去,轻轻捏了捏。
结实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上方的气息更加急促,衣袍散开,发丝落在她脸上,有点痒。
夏沁颜又想笑了,可是笑容刚刚展开,人影便覆了下来……
宫殿另一头,霄羽坐在屋顶,一腿曲起,默默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水洒落,滴在衣身上,随即无声的蒸干,连道痕迹也未留。
风吹起他的袖摆,不住往后振荡,仙姿绝逸、出尘飘渺,却又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孤寂。
“神君好雅兴。”轻微的瓦片声响起,一道明黄的身影在他身旁落下。
珺晔一挥衣袍,姿态潇洒从容,“怎地不叫朕一起?”
“仙帝日理万机,不敢叨扰。”霄羽声音平静无波,仰头又灌了一大口,往日清绝的人竟是透出了几分豪迈。
珺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笑意覆盖,“神君可知,朕以前为何不大喜欢你?”
明明是世间最后的神,为了仙界也合该好好拉拢才是,可他没有。不仅没有亲近,反而刻意带着疏远,如非必要连照面都不想打。
“因为朕觉得你太假。”
一副孑然于世的模样,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不屑于和其他仙来往,只怕连他这个仙帝,他都未曾看进眼里过。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能修炼成仙的,谁没几分傲气?更何况他是先天神,有傲气很正常,目下无尘那是因为他有资本。
但是他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温和的假象,无论对待仙娥、小童,还是微末小仙,他都彬彬有礼、从不苛待,甚至比对他更有礼。
这就有点装了。
“不过如今朕发现,其实朕也没比你好。”珺晔自嘲一笑,都是一样的虚伪。
他伸出手,“神君介意让朕也喝点吗?”
霄羽瞥了他一眼,将酒壶递过去,珺晔接过、举起,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才猛地朗笑出声。
“但是朕比神君多个优点,比你胆子大!”
他忽然将酒壶一扔,用了五分仙力的力道让小小的酒壶根本无法承受,还没落到地面便“砰”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开。
碎片飞舞,仿佛自有意识般穿破窗户,刺进了不远处的殿内。
“珺!晔!”
“与其借酒消愁,朕更喜欢迎难而上。”珺晔哈哈大笑,纵身一跃,直接迎上从殿中奔出的修罗。
两只手掌对上,霎那间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闷雷声由远及近,一股磅礴的力道以凌霄宫为中心向四周散去,直叫风云变幻、大地震颤。
接连经历了好几日天降异象、快要被吓破胆的仙人们:……
夭寿了,怎么还来?!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