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上都装有特殊装置,绝不会发出一点动静。其后还有专人仔细的清理着马车行驶过的痕迹,转眼便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夜色掩盖了她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她清淡的声音:“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该知道吧?”
“是。”影一将头垂得越发低,“此次只找到些火药和金银,并未见到其它。”
“去吧。”
夏沁颜擡头眺望北方,隐约能看见一角巍峨雄伟的皇宫,她的母皇估计早已歇下,她的姐妹们呢?
又是否还在汲汲营营想要将她拉下马?
她轻轻一笑,所以啊,无论什么时候底牌都要握在自己手里。
“殿下,回宫吗?”
“明日吧。”
夏沁颜将披风帽子戴上,没有下山,也没有回山上,而是重新往凉亭下暗室走。
“今夜不得来打扰。”
“……是。”
洞口再次合上,寂静的夜里凉风习习,只剩下洛溯和冥夜相对而立。
“你说殿下去了哪里?”洛溯看看恢复完整的石桌,又看看山中杳无人声的寺院,眸光晦涩不定。
“去哪里都是殿下的自由。”冥夜握着刀,靠着廊柱阖眼休息。
“殿下说了不要打扰,守好本分便是。”
“你倒是乖觉。”洛溯嗤笑,视线定在某个方向久久未曾离去。
只希望住持老和尚的话,那个人真的听进去了。
“明心,很多人对你抱有期待,莫要让这份期望落空。”
“你不仅仅只是代表着你个人,你还关乎慈济寺的声望和信你、敬你的无数百姓,你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毁了那份寄托,很可能也会毁了他们。没了信仰的人疯狂起来会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你很有佛缘,你该知道色即是空,一切奢求到头来都是虚妄,落不着的。”
“凤凰高旋于天,不属于任何人,哪怕曾短暂停留,最后还是会飞走。永远不要对皇家抱有期待,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自小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你明白这点吗?”
“痴儿,你本可以做个天上人,何苦去淌红尘之苦。”
红尘苦吗?
明心闭着眼,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木鱼,确实很苦。
不仅苦,还酸,还涩,涩得他心口发疼,连跪在佛祖面前都感觉身处阿鼻地狱,身心都受着酷刑煎熬。
短短几日,他便尝尽了人生百味,起因却不过是一人随口的一句玩笑话。
她问他人心,他却彻底弄丢了自己的心。
铜炉里的香燃到尽头,留下一案香屑,夜渐渐深了,窗外又飘起了零星的雨丝,滴答、滴答,混合着屋内铛铛木鱼声,汇成一股奇妙的乐章。
明心眼睫一颤,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想,他竟是好似听见了马车辚辚的滚动声。
此时她只怕已经找到她想找到的东西,准备下山了吧?
她惯来也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能在山中住上这么几日估计已是极限,目的一达到,还不是鸟入山林、鱼入大海,从此更加随心自在。
想必也不会再往山里来。
心口的疼痛越发加剧,明心手一抖,犍稚竟是敲在了地上。
咚一声,而后又是一声,相似的声音、不同的位置,一个近一个远。
明心蓦地睁开眼,紧紧盯着另一道声音来源的方向。
却见床板微微晃动两下后,从下往上掀开,一颗黑色的脑袋探了出来,左右一打量,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大师,晚上好呀。”
“你……”明心豁然起身,佛珠掉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几圈,“你怎么!”
“怎么从这里出来,还是怎么没下山?”夏沁颜从床上下来,回头又看了眼通道口,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走一遍这条路,从山腰到山上,从“两个人的屋子”到只有一人的禅房,当初将这条路走过千百回的那个人又在想什么呢?
想他永远不会回来的伴侣,还是回忆他们过往的时光?
无论哪一种,恐怕都不是件愉快的事。
她敛眉,收起多余的思绪,“你下去看过吗?”
“没有。”明心眸底的光黯了黯,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才来,他还以为……
“我只是到过山腰凉亭,觉得那个棋盘有些奇怪而已。你放心,我未曾对别人提起,以后也不会。”
“没关系,这条路很快就会封起来,说不说影响都不大。”夏沁颜走到他身边,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
“大师,再给我讲讲经吧。”
“……你想听什么?”
“前世今生。”夏沁颜盘腿而坐,支着下颌静静望他,“不知佛语里如何说轮回?”
“‘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明心缓缓坐回去,“世人本应都能成佛,却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只能在婆娑苦海中轮回。”
“妄想执着……”夏沁颜琢磨着这四个字,忽而一笑,“佛觉得那是妄想,可若是对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却是自在呢?”
因为有想见的人、想做的事,所以甘愿不停轮回,别人以为的苦,对他来说反而可能是求之不得。
“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倘若心自在,又何来苦一说?”夏沁颜移开目光看向面前的佛龛。
“孤只信一句佛谒——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自观自在,守本真心。”
·《楞严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