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陆总开罐头。
旁边第一受益者,夏至深有一搭没一搭喝着已经打开的易拉罐,面前火锅沸腾时的白雾弥漫,晕糊他眼尾唇角的笑意。
等吃完这一顿火锅,天已经黑沉下去,夜里的风也呼啸起来。
担心下大雨,吃饱喝足的大伙就不再聚了,告别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在最后的夏至深和他们打完招呼还留在原地,手里拿着把伞。
到处灯火通明,街区边的店牌五光十色,过路人行色匆匆。浓稠墨色一般的天,夜风狂啸,周遭树叶团集,刮擦急促。
突然“哐嘡”一声,夏至深滞愣,下意识去看。
街边放置的一块大型牌框受不住这么猛的风劲,被直棱棱吹倒,发出巨响。
在他擡头的一刹间,湿冷的雨点便坠落而下。
往后退一步,夏至深撑开伞,扭头去找寻陆隽的身影。
陆隽比他们早吃完,坐在椅子上无聊,拿起外套给大伙打了个招呼后想出去买盒糖。
不过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夏至深将羽绒服拉链拉上顶,擡脚踏上已经浸湿的路面。
陆隽站在便利店门前躲雨,眼瞅雨愈加的大且没有作歇的意思,无奈往上丢着手里的一盒薄荷糖,正接住时听见一声不算清晰的话。
“你伞呢?”
夏至深撑着伞,从不远处大步向他走来,停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向上擡起伞面时,连线的雨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光影透明却仿佛模糊他的面庞。
身后路灯光色铺撒,雾网牵扯,来人的身形却挡住昏暗灯火,伞骨上擡时,从黑色羽绒服袖口里露出的腕骨明晰,手掌间握着黑色伞柄。
走近时无言将陆隽纳进伞下,见除了一盒看不清牌子的薄荷糖,他两手空空。
夏至深面上没什么情绪,再次重复问道:“你伞呢?”
“我当活雷锋送人了。”伞外风雨肆虐,即便穿着羽绒服还是浸骨子里的冷,陆隽向他那边挨近了些,一不小心瞥见他的脸,没由来的心一跳。
陆隽斟酌再三,说话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刚才买糖的时候已经下雨了,店里来了个小姑娘买伞,但是刚好已经卖完了。”
“小姑娘才多大啊,看着一初中生模样,我就给她了。”
听完事情原委,夏至深找不出说他错的点,下颚绷紧间一叹:“要是雨一直不停,你就打算在这里待一晚上?”
“我可以在手机上买把伞送过来啊,也可以给家里打电话让人来接我呗,再说……”掰着手指头想办法,陆隽凑过去说,“这不你来了?”
听完他说的话,夏至深一顿,刚只是有些气他,竟然没第一时间想到这些。
他闭眼轻笑一声,偏头去看旁边的人,掩在夜间风雨声里的语调温冽:“雨这么大,要我送你吗?”
两人靠得近,陆隽听见了他的笑声。
这人笑着说话时的语气温柔又性感,勾出的尾音特别慵懒,混着雨落声冲淡几分薄冷。
突然潮湿雨雾中浮动馥郁冷香,陆隽迟缓擡头,雾湿的眼睫让他视野不清。
“我不想淋雨,”与褐瞳相视,陆隽擡手搭住他握伞而擡起的小臂,舌尖扫过后牙槽,肯定道,“想和你一起撑伞。”
盯住他的眼瞳,夏至深情绪蓦然一深,眉骨轻挑,弯唇笑:“行,一起。”
到了公交候车亭,夏至深看手机发现公交车还有一两分钟就到了,扭头见旁边人正低着头,无所事事玩手里的薄荷糖盒。
于是随口问了句:“在家一般几点睡?”
“你又不和我一起睡,你管我几点睡。”
手里随意转着糖盒,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陆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反应过来时,他翻动的手指僵住,糖盒没了支撑物,落下后盒角磕在地面上,滚出雨伞遮挡的部分和路肩,最后停在雨水流淌的马路边。
这一刻被雨滴砸得噼啪响的不仅有糖盒,还有他的心。
陆隽慌里慌张摸摸后脑勺,又扭头四处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这一下雨就是冷哈……”
正思绪混乱,余光里见旁边人蹲下,伸手捡起那盒淋湿的糖盒。
下一刻另一只手便被握住,他惊诧回头,牵住他的手温度冰凉,陆隽与这人对视。
大城市的璀璨灯火与雨呼风啸,切割他在夜里变得单薄的脸廓,逐渐恢复立体感与清晰化。
灌在呼吸中的广藿与鸢尾息,与无声的视野交织。
安静氛围让陆隽心下不住地悸,他打破寂静,略显突兀地玩笑道:“看着我干嘛,喜欢哥直说。”
话语一落,硬质携带温度的伞柄和湿漉漉的糖盒便被塞进他手掌里,紧接着身后车辆行驶划割雨水,刹车片的摩擦声响起。
“拿好,走了。”
夏至深踏上完全相反路程的公交车,扫完乘车码,正关闭车门的那一刻。
“夏至深。”
陆隽手里拿着他的伞,站在公交站牌下,叫了他的名字。
夏至深回头,额前发梢尖沾水,眼尾微垂,在外部袭满水雾的车窗内隐约藏匿清和情绪,那唇间珠颜色好似是整个冷调中唯一的鲜妍色彩。
公交车开始运行,夏至深触摸他的目光,启唇无声说了几个字。
雨雾升腾,风声嘈杂,陆隽的心在无序地跳动。
他没读懂夏至深的话。
车越行越远,只剩他独自撑着一把余留熟悉体温的伞,还有手里沁濡的薄荷糖盒。
冬季落雨,弥漫一股冷质的湿钝感。
其实,陆隽喊住他,只是想说出一句——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