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大跨步,林垚率先踩到入场的红地毯边缘,手里椅子放地上时撞出两声响,他双手上举,做出标准完成姿势。
“感谢家人,感谢同学,感谢老师,感谢国家!”冠军发言套话流利而出,林垚朝正往下走的同学和仅仅落后他一步的亚军选手深深鞠躬。
嫉妒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放下椅子的薛皓懊恼仰头捂脸:“啊操!气死我了!”
“不要灰心,”拍拍他的肩,林垚语重心长道,“这次输了不要紧,下次你还会继续输的。”
“我杀了你!”
林垚预判精准,拎起两把椅子成功提前开跑。
“你龟儿还敢抢跑!”见他撒腿就跑,薛皓反应过来后气血上涌,追在后面不停叫骂。
朱文杰老气横秋停在原地,摇头晃脑:“唉,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儿都不稳重。”
话刚落,肩膀便被一巴掌拍住,朱文杰惊得回头,只见陆隽悠闲从身旁经过,轻飘飘打假:“别装。”
后到的向杳背着手,路过时弯腰回头重复:“别装。”
“切切切。”将椅子倒扣在头顶用手稳住,朱文杰骂骂咧咧跟上去。
此时红霞染遍,如镀了层薄质的暖金,操场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从另一边入场口鱼贯而行许多搬拿塑料凳的学生。
“这些凳子给场外观众的?”走到叶云舟身边,陆隽好奇来回张望。
一下午全在操场忙活,刚调试完所有设备,这时叶云舟太阳xue突突跳,敷衍回了个音:“嗯。”
听他这言简意赅的话,陆隽凑低过去看他掩在鸭舌帽/>
“闲得想挨打了是吧?”用截然相反的语气说出相同问句,叶云舟掀眼去看。
被这一眼盯得发怵,陆隽急忙躲到自家男朋友身后寻求保护,还狐假虎威显出得意挑衅的表情。
叶云舟:“……”
原本只是说说,现在是真的想打人了。
猝不及防夹在两人中间,夏至深喉头一噎,只得充当和事佬打圆场转话题:“我们商量周末去拍证件照,要一起吗?”
“还有林垚他们。”
事情暂时忙完,叶云舟单手按住脖颈,用劲扭了扭:“有时间就去。”
“不是还没通知下来吗?”叶云舟转过身就见不远处摆着几把椅子,旁边还站着四、五个人吵吵闹闹,他扬了下颌,“你们几个什么情况?”
“没事没事,椅子往边上一放装不知道不就完了?”陆隽扒着夏至深肩膀回道。
叶云舟乜过去一眼:“等会儿老师要组织一起下来。”
“你们就这么跑下来了?”
“没事啊,”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陆隽两手一摊,“你看他们虚吗?”
顺着他的话望过去,只见那边壮大不少的队伍里面聊得热火朝天,甚至好几个男生开始大刀阔斧撸袖子,直接蹲下搁椅子座面上掰手腕,旁边人喝彩喝得一声更比一声高。
叶云舟转回头,没什么情绪应了声:“是我多虑了。”
“哟,谁把琴房里的施坦威搬出来了?”陆隽四周溜达的时候,突然在叶云舟身后斜对面看见两架三角钢琴,手指过去,“还是最贵的那两架。”
摘落帽子,叶云舟往上撩起额发:“别人表演节目要用吧。”
“就这么随意摆那儿?”陆隽忽然心里有些发痒,想来确实有好段日子没碰钢琴了。
“想弹就弹,”这人的心思毫不掩饰摆在面上,是个人都看得明白,叶云舟哂了声,“反正这琴买来就是给人用的。”
听进他的怂恿,陆隽大步往那边走。
“还真去啊。”轻促的一声笑响起,叶云舟倒是没多大反应。
暖绯色的太阳尾巴蜷在山峰,澄澄金箔般的色泽揉晕在两架安静摆放着的施坦威三角钢琴身格间,与清亮的漆黑重叠,交融出一种沉稳的高贵。
陆隽坐上琴凳,很轻打开键盖,指腹落陷琴键时一声通透的音调流泻而出。
入场口陆陆续续进来班级,偌大宽阔的操场逐渐弥漫嘈杂人声,有耳敏的人注意远处的钢琴声,疑惑询问身旁同学,然后好奇心驱使他们往源头找去。
弹奏的人一身白衬衫,背对着的挺拔身形被夕阳拉出一道长长斜斜的影子。
驻足停留在周边的人越来越多。
夏至深靠在琴躯边,安静看着他。
与他性格迥异,陆隽的演奏风格意外的内敛,净质的琴音立体丰满,颗粒感空灵干净。
不机械不死板,指下轻重缓急交织,似有了能够鸣醒灵魂的同频共振。
好像有一条赤金绸带朝着回忆蔓延,潮涨潮落间,裹挟湿冷海汽的夜风再次弥扑夏至深的面庞,乱序的时间碎格中,他看见从远处奔向自己的人,昏暗的影子在沙砾滩表面拉扯。
清燥的睡莲焚香在热息里萦绕,广阔光色洒落,他看见陆隽的脸廓在阳光里变得虚晃。
如同那个海夜与拥抱,梦境一般令人难以忘却。
霎时,陆隽擡起眼与夏至深相望,平静的、深重的。
与众不同,独他一份。
在炙热人沸中,时间仿佛被冻结,刹那间夏至深瞳孔紧扩,悠曳的乐音破裂生出呼啸的风声,穿刺进他的心腔,迸发的不是血。
是汹涌难平的情絮。
他明白,这双眼将恒驻于心海,不死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