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6月,萨尔贡
意识在无边的混沌里沉浮、飘荡。一种奇异的“自由”感包裹着博士,仿佛挣脱了所有无形的锁链——责任、宿命、纠缠的欲望与人际的丝线都消融了。一个难以名状的声音在意识的深渊低语,诱惑着他拥抱永恒的虚无,成为时间长河中一颗不受冲刷的顽石。这声音赞颂着无需拥有、亦不被拥有的绝对自由,描绘着一种超脱一切的宁静。
“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一个念头在博士模糊的意识中闪过。
“绝妙的选择,我的国王,”那声音带着赞许回应,“在这里,你将建立属于你的王国,一个永存于虚无之上的‘存在国’。”
然而,这诱人的幻境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撕裂般的酸痛狠狠打断。那感觉如同无数细小的针,瞬间刺穿了他全身的肌肉,将飘渺的意识猛地拽向沉重的现实。
“不,我反悔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念头挣扎着冒出来,“我更喜欢痛苦。”
那声音仿佛在嘲笑:“你喜欢痛苦?喜欢主动投身火焰?聪明人总想控制失败的剂量……别自大了,我的虚无部书记。那么,如你所愿,给你最爱的痛苦吧——”
酸痛的浪潮再次汹涌袭来,几乎要淹没他。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之际,遥远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穿透了迷雾。
“……士,博士!”那声音带着焦急,比记忆中的阿米娅更加成熟。
紧接着,是另一个充满活力、带着一丝纯真兴奋的声音:“躺这么久了还不醒,真麻烦……和暴力。”
博士感觉到脸颊上传来几下不轻不重的拍打,带着点执拗的意味。
“怎么办,这都不醒,反正阿米娅不在,把博士抓起来来几圈大风车试试好了。”
“大风车?好玩吗,我也要玩!”那个纯真的声音立刻响应,充满了跃跃欲试。
“所谓大风车,”第一个声音煞有介事地解释,“就是你要把对方的腿或者手抓起来,然后开始旋转起来。等到你觉得差不多了就把他丢出去。”
“听起来好好玩!我可以试试吗!”
“可以啊,我来接住博士就是了……嗯?”
身体深处传来的剧痛和对“大风车”这种物理威胁的本能恐惧,终于合力撬开了博士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影晃动,逐渐聚焦成两张熟悉的面孔。
“博士,你终于醒了。”医疗部精英干员嘉维尔收回手,她标志性的暗绿色头发似乎长了些,脸上带着一丝看到博士苏醒后的放松,但眉宇间依旧是不减的彪悍。她身旁,佩洛族的刻俄柏正兴奋地蹦跳着:“啊,博士醒了!”
“小刻,别一下子就跳到博士身上去,”嘉维尔眼疾手快地拦住了热情过度的刻俄柏,“博士被你这么一压说不定又要昏过去了。”
“哦,对不起,博士!”刻俄柏立刻老实下来,但大眼睛里依旧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博士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酸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环顾四周,茂密、陌生的热带雨林植被取代了罗德岛熟悉的金属舱壁。扭曲的金属残骸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植物蒸腾的湿热气息。
“你们……没事吧?”博士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嘉维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点高度,小意思。”
“我也没事!”刻俄柏元气满满地补充。
嘉维尔看着博士迷茫的眼神,眉头微蹙:“喂,不是吧博士,你难道又摔失忆了?”
“……刚刚你是不是扇我了?”博士揉着还有些火辣辣的脸颊。
“扇了。”嘉维尔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愧疚,“总之,博士,我来简单说明一下情况吧。总而言之,我们坠机了。”
刻俄柏立刻配合地张开双臂比划:“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咻——!碰!这样。”
“啧,好吧,”嘉维尔看到博士显然需要更多信息,“总之,博士你运气不太好,我们被攻击的时候爆炸正好发生在你座位附近,你直接被炸飞撞到墙上就晕倒了。放心,你的伤口我已经包扎过了,问题不大。而且和你刚到罗德岛的时候比,你的体质可好了不少。不错啊,博士。”
刻俄柏闻言,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带着哭腔:“呜呜,博士,对不起,我应该接住你的,但是我被爆炸声吓到了……”
“这也不能怪你,”嘉维尔揉了揉刻俄柏的脑袋,“老实说,就算是我也想不到这帮崽子居然还有能对空的武器了。”
“也就是说……你早就料到会被攻击了?”博士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是啊,”嘉维尔耸耸肩,“我没说过吗?我老家这里的人,好斗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过嘛,”她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们都打不过我。”
“其他人呢?”博士立刻追问。
“在下坠的时候,为了控制高度,其他人中途就先跳下去了。为了保护你,”嘉维尔指了指自己和刻俄柏,“我和小刻是最后才跳下来的。哦对,La-2应该还留在飞行器上。”
在嘉维尔的带领下,他们拨开茂密的枝叶,向坠机点走去。很快,一个冒着缕缕黑烟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飞行器的外壳严重变形,一侧机翼折断,触目惊心。
“你看,那就是我们的飞行器。”嘉维尔的声音低沉了些,“唔哦,在冒烟呢,感觉不能用了。不过看起来还能修的样子。”她试图寻找一丝希望。
“博士,嘉维尔,飞行器那边有人!”刻俄柏的耳朵警觉地竖起,指向飞行器尾部。
只见几个身材高大、皮肤覆盖着鳞片、长着尾巴的阿达克利斯人正围着一台白色的医疗小车,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惊奇和毫不掩饰的贪婪。小车发出带着机械颤音的求救:“请不要靠近我,虽然我有保护罗德岛财产的义务,但我只是一台医疗器械,呜呜……”
其中一个阿达克利斯人用博士完全听不懂的、带着浓重喉音的语言兴奋地说着什么(“喂,这台机器好像会说话啊!”),另一个立刻附和(“是啊,没想到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厉害的机器不说,里面还有会说话的机器!”)。第三个则提出了更危险的猜测(“喂,你们说,该不会它里面其实装着个人吧?”)。
领头的阿达克利斯人眼中精光一闪(“不知道,要不然我们把它也抢回去吧,酋长肯定会喜欢的!”),其余人轰然响应(“好啊,弟兄们,我们把它也扛回去!”)。
“救命啊——”La-2的电子音充满了无助。
“给我住手!”嘉维尔一声厉喝,如同炸雷般在雨林中响起,她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挡在La-2面前。
那群阿达克利斯人吓了一跳,领头的立刻用方言质问(“什么人?!”),眼神凶狠。
“敢抢我们的东西,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嘉维尔毫不示弱。
对方显然觉得理由充分(“谁能证明这就是你的东西,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另一个也帮腔(“没错,是我们先到的,所以就是我们的!”)。
嘉维尔挑了挑眉,竟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啧,还挺有道理。”她转头对博士解释:“忘了博士你们听不懂我们这里的方言了。这里虽然是萨尔贡,但语言很独特。需要翻译时我告诉你。”
这时,领头的阿达克利斯人不耐烦地吼道(“在那边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混账!”)。
嘉维尔眼神一凛,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我在说,既然这是你们的东西,那只要把你们全都放倒,它就是我的了!”
对方勃然大怒(“什么?这个女人太嚣张了,弟兄们,上!”)。
战斗瞬间爆发。嘉维尔的身影在几个彪形大汉间穿梭,动作迅猛精准,每一次格挡反击都带着千锤百炼的力量。刻俄柏也低吼一声,加入了团战。战斗结束得比预想更快,那几个阿达克利斯人倒在地上呻吟,看向嘉维尔的眼神充满了惊骇。
领头的捂着肚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嘉维尔(“*粗话*,好、好厉害。”)。
“哎呀,你们也还挺厉害的嘛,”嘉维尔甩了甩手腕,语气带着点欣赏,但更多的是压倒性的自信,“可惜撞上了我嘉维尔。”
另一个倒地的阿达克利斯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问(“等、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嘉维尔啊。”嘉维尔报上名字。
(“嘉维尔?!”)两人同时惊呼,仔细打量着嘉维尔的脸庞和头发,(“仔细一看,这张脸,这头发,你不是嘉维尔吗!”)
“我不是说了我是嘉维尔吗!”嘉维尔没好气地说。
(“噫,是嘉维尔,嘉维尔回来了!弟兄们,走,快去告诉森蚺族长!”)那群人像是见了鬼一样,连滚爬爬地逃离了现场。
“嗯?森蚺?喂,给我等等!”嘉维尔想追问,但对方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啧,跑掉了。”
“太好了,”La-2的电子音恢复了平稳,“你们再来晚一点,我就要被它们抢走了。”
“驾驶的家伙呢,叫什么来着,哦对,迪伦,迪伦呢?”嘉维尔环顾四周。
“迪伦刚才想要反抗这群阿达克利斯人被他们打昏了。”La-2回答。
“啊,嘉维尔,迪伦在这里!”刻俄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发现了昏迷的驾驶员。
“好,把他拖过来吧,我来看看伤势。”嘉维尔吩咐。
刻俄柏应了一声,直接拽着迪伦的脚踝就把他拖了过来,在泥地上留下一道痕迹。
“小刻,我让你把他拖过来,不是让你真的用拖的!”嘉维尔扶额。
“喔,对不起。”刻俄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嘉维尔蹲下检查迪伦:“……看起来对面也没下死手,嗯?”她瞥了一眼,嘀咕道,“看不出来,这家伙内裤挺花哨……咳,估计躺半天就自己醒了。”
“但是……”La-2的镜头转向飞行器尾部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窟窿:“但是刚才那群阿达克利斯人,把引擎抢走了。在他们发现我之前,我在舱内看到他们首先找到了飞行器的引擎并直接把它拆了下来并带走了。你们来看这边。”
“喔,真的有个洞欸。”嘉维尔凑过去看了看里面裸露的复杂线路和管道,“虽然我不太懂这东西,不过应该是飞不起来了?”
“嗯,”La-2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飞不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