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部的空气永远弥漫着焊锡与机油的味道,巨大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如同瀑布。祖玛玛站在一台正在调试的源石引擎前,深褐色的眼眸专注得如同扫描仪,手指悬停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方,精准地指出一个微小的参数异常:“第7号能量回路,耦合系数偏差0.03%,建议重新校准第IV级缓冲阀。”她的声音低沉平直,毫无波澜,用的是标准的工程术语。
坐在控制台前、正抱着一包薯片大嚼的可露希尔动作猛地一僵,薯片渣簌簌落下。她难以置信地调出后台数据,几秒后,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乱糟糟的紫色短发:“嘶——还真偏了!你这眼睛是扫描仪做的吗?”她看向祖玛玛,后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目光已经移向下一组数据。这就是她们的日常——可露希尔的跳脱与祖玛玛的静默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这份在机械领域令人惊叹的精准认知,一旦触及工程部之外的领域,便会瞬间崩塌。某次午休,可露希尔慷慨地分享她珍视的薯片,推到祖玛玛面前。祖玛玛盯着那包色彩鲜艳、充满空气的膨化食品,眉头罕见地蹙起。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袋子,发出沙沙的脆响。沉默几秒后,她抬头,带着一种研究新型燃料般的严肃神情,认真问道:“这个……是某种新型的、高压缩固体燃料吗?它的燃烧效率和稳定性数据是多少?”
“噗——咳咳咳!”可露希尔刚灌进嘴里的汽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她看着祖玛玛那张写满纯粹求知欲的脸,再看看自己心爱的薯片,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燃、燃烧效率?!”她几乎是尖叫出来,一把抓起那包无辜的薯片,泄愤似的狠狠摔在桌上,“这是薯片!吃的!懂吗?!吃的!不是让你塞进反应炉的!”金黄的薯片像烟花一样炸开,散落一地。祖玛玛看着暴跳如雷的“师父”,又看看地上的碎片,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斥责的茫然。她默默蹲下,开始一片片捡拾那些“可疑固体燃料”,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重要的样本回收。
这种源于书本知识与社会常识的剧烈冲突,在祖玛玛与罗德岛智能医疗单元La-2的互动中,则呈现出另一种令人动容的形态。
当La-2那圆润小巧的白色机身每次滑行到祖玛玛面前,用柔和的电子音询问是否需要健康检查时,都会使得工程部的空气凝固起来。你会见到片刻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祖玛玛微微弯下腰,对着那冰冷的医疗单元,用清晰而郑重的语调唤道:“La-2姐姐。”
祖玛玛对La-2的称呼出自某种敬意,让人回想起当时在萨尔贡祖玛玛第一次见到La-2的情形——她的动作完全停顿,她如同石化般盯着那流畅移动、闪烁着指示灯的造物。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更深邃的、近乎朝圣般的震撼,呼吸变得轻微,眼神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光彩——那是幼年时目睹移动城市遮天蔽日的震撼感,与眼前精密智能完美融合的冲击。
“La-2大姐”这个称呼从此就固定下来。每次在走廊遇见La-2执行任务,祖玛玛总会停下匆忙的脚步,认真地点头致意:“姐姐。”或者在工程部需要医疗支援时,她会直接请求:“请姐姐协助进行设备消毒后的生物污染检测。”La-2的回应永远温和而程序化:“收到请求,森蚺干员。开始执行生物污染扫描程序。” 这种奇特的“姐妹”关系成了罗德岛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其他作业平台,如笨重的工程小车,也能得到祖玛玛远超常人的尊重和小心对待,但那份独一无二的、带着温度(尽管是单方面的)的称呼,只属于La-2。可露希尔撞见过几次,她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己那个一丝不苟、对机械参数锱铢必较的“傻徒弟”对着La-2露出近乎虔诚的神情,最终只是轻轻笑了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她明白,La-2是祖玛玛在钢铁洪流中找到的一颗锚点,一个关于机械无限可能性的具象化图腾,是她跨越雨林与移动城市鸿沟后,为自己选择的、通往梦想的静谧道标。
而祖玛玛的梦想核心,始终是那钢铁的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