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程又又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在去林家老宅的路上，她坐在副驾驶上，丝毫没有静下来。
要么随手抠抠手指缝隙，要么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反复看看妆容，要么就是打开某乎，看一些奇奇怪怪的见家长攻略。
看到激动时，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寺东拉西扯，最终无外乎落到了林寺的母亲身上。
林寺的母亲顾梦亦，是一个几乎可以用传说来形容的女人。
她出身于书香门第。过去是琵琶演奏大师。程双在很早之前和她曾有过合作。
那是程双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一段琵琶曲，只有顾梦亦才能轻松驾驭。
外界传闻她格外清高，心里只惦记音乐，想来很难请到她。
最终是程双几次登门拜访，才成功打动了顾梦亦。
程又又为此还特意请教程双，试图能找到攻略顾梦亦的法宝，以少走一些弯路。
根据她看过的小说，还有苏悦这个见多识广的僚机，以及网络上搜寻过来的种种。她做出了一系列见家长的分析和应对办法，可还是觉得不够。
据说婆媳关系很难处理得当。
更何况，林寺和顾梦亦之间还有些特殊。
自林寺提出带她回去见家长后。她的心里就有了诸多不安。
这样的心情，不亚于小时候第一次被带去打预防针。以至于紧张到这几天饭都少吃了半碗。
林寺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几次，又随手调着音乐，帮她舒缓情绪。
直至程又又终于忍不住看向他，林寺才把音乐的声音调小。
可这个动作又把程又又惹毛了。
“你怎么这样呀。我这么烦躁，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一路上快乐的听歌。你这样开车会出事的。万一到时候出点事，你后悔还来得及吗？万一我是一尸两命呢？”
小脾气上来了，什么话都能一股脑全撂出来。
要不是林寺了解她的性子，恐怕这时，已经一脚踩下了刹车。
不过车速倒是缓了一点。林寺又调整了一下车窗，认真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了最好的说服方法吗？”
“什么？”难得他的语气这么认真，程又又也忍不住向他那边倾斜了一点。
然后她就看到林寺突然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和过去不太一样，没那么清爽，还有一点意味深长。
程又又瞬间感觉不太对。
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三年来，她已经从那个社会经验不足的女大学生，变成了现在的制片人。
早就已经把他摸得透透彻彻，哪会不知道他的情绪变化，又悻悻地坐得端庄。
“不过，我没有开玩笑。我觉得你说这个，她肯定会高兴。”林寺说道，还是习惯用“她”来代替顾梦亦。
“不要脸。”程又又丝毫没有顾忌，直接怼了回去，看也不看他，拿出包包，从里面拿出了一颗薄荷糖塞到嘴里。
林寺却自觉地把脸探过来。
程又又呼出一口气，又认命地把刚收进去的薄荷糖拿出来，给他了两粒。
这些年，林寺是越发不要脸，每天都在花式秀着下限。
当然，她并不讨厌这些。
生活节奏似是从来没有改变，可他们两个人或许已经改变了一点点。
越发包容和理解对方，这些使得他们更加契合。
在她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林寺就已经给她求婚了。
只是那时，只要他们两个人知道，像是个小秘密。
虽然后来告诉了程双和程祁，但这件事，始终没有正式定下来。
林寺和程双程祁的关系不错，反倒是程又又，对林寺的母亲，也只是个只存在印象中的名字。
如今恰逢林寺生日，林寺的母亲主动喊他回去，还嘱咐他一定要把程又又带上。
程双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索性对两人叮嘱一番，顺便把这桩大事定上。
可虽然前前后后做了准备，她的心里终究没有底。
反倒林寺始终保持着镇定模样，看得程又又无奈中又带着点气。
反正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倒是她，总要被动的面对很多东西。
程又又暗戳戳地心想，她可真是为两人的感情付出太多了。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坏家伙。
车子逐渐行驶到了山林间，路越来越崎岖，程又又也慢慢安分了下来。
透过车窗，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虽是十一月份，可这里地处南方，并不会过分冷。偶尔吹吹风，反而会有一种清醒的快感。
越往里走，人便越少，路也越窄。目之所及，是郁郁葱葱的香樟、雪松、桂花树，看似杂乱却逐渐有了规律可循。
程又又看得出神，竟没想到，林寺的母亲后来一个人选择在这里生活。
再往前走便只剩下了石子小路，林寺找了个位置停下了车。
再一转身，程又又还鹌鹑似地坐在副驾驶上，垂着头，手里还拉着安全带，似是在和安全带置气。
林寺好笑地摇摇头，去后备箱把带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才转到她这边，腾出一只手，把车门打开。
“怎么？人家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我家这么俊俏的小姑娘也会害怕啊？”
“我才没有。”程又又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
说完后，又觉得有点心虚。
反正，反正都已经到这里了，以后早晚要成为一家人，总僵持在这里，终究不像回事。
程又又理清了思路，慢吞吞地下了车，下意识挽上了他的臂弯。
带着点依赖的意思。
林寺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不会和她吵架。她其实没那么凶。那年除夕夜，你那样说给我听，我便逐渐有了新思路。”
“只是，我和她已经这样相处了二十多年，突然改变的话，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过现在还有你在，兴许会好很多。”
程又又的肩膀这才放松了一点。
林寺果然懂得她的意思。除了所谓的婆媳关系，其实她更在意林寺和顾梦亦之间的相处。
只是，她终究不是当事人，也还没有正式成为林家人，不好说得太多。
沿着石子小路往前走，视野逐渐宽阔，在绿植的遮掩下，露出了一扇紧闭的大门。
环境倒是极其清雅，但倘若是夜晚到了这里，反而让人有些恐慌。
程又又轻轻勾勾林寺的手,“阿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感觉有点像在山林里隐居的隐士。”
林寺淡淡笑了一下，示意她看向门口种着的雪松，上面有模模糊糊的一排小字。
林寺的家。
“你刻上去的？”
林寺点点头，“这大概是和她唯一的亲子互动，后来就没有了。走吧，雪姨应该也在，让她给你煲汤喝。”
“可是——”
程又又张张口，却无法可是下去。
林寺已经按下了门铃。
程又又一秒钟站得端庄，挺胸擡头收腹，把程双对她的体态要求全用上了。
林寺看得暗自发笑，却也没说什么，随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又在她不瞒的眼神中，也配合着装起了正经。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门后站着一个和程又又一般高的女人。
那女人身穿墨绿色针织大衣，内里配着月色中式长裙。斜襟的领口处，还绣着同色系的小花。一头长发被一根白玉簪别在脑后，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气质出尘，好似谪仙。
说来也怪，三个人这一对视，却没有一人主动开口，就在门口站着。
程又又挽着林寺的手又紧紧了。
她当然不会像林寺那样镇定，毕竟是第一次登门拜访，还是应该知礼数懂礼貌。
可两人都没有介绍，倒让她有些为难，该如何称呼面前人，这是个难题。
面前的女人云淡风轻，颇有种你不动我不动的意思，这点倒是和林寺一样。
可……
说她是林寺的母亲，这人的状态未免太好，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如果是林寺的姐姐……
可她记得，林寺应该是独子。
僵持了许久，程又又的脸都快要笑僵了，她自来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局面，只好不留痕迹地掐了林寺一把。
林寺自然感觉到了，镇定地拉下了她的手，转换成了十指相连。
那女人这才终于动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进来吧。”声音好似清泉。
说罢，就转过身，走向前厅。
林寺拉着程又又跟在身后。
那大门看似简陋，内里却暗藏乾坤，如同进入了古时别院。
程又又左右看看，除却这个疑似林寺母亲的女人，便再没有看到其他人。
女人走得慢悠悠的，连带着，跟在身后的两人也放缓了脚步。
程又又吸吸鼻子，有些摸不清这种相处方式。
只好试探着把目光落在了林寺身上。
林寺安抚地冲她笑笑，心里也有些无措。
自他出生后，和母亲的关系就不太好。他从小就觉得母亲很不喜欢他。
叛逆期时，也是尽可能的躲避。后来出国，更是让两人关系降落到了极点。
印象里，他们话说得最多的时候，还是他们上一次吵架。
“林寺，你去暖阁看看。雪姨去钓鱼了，还没给你们收拾房间。又又先陪我来坐坐吧。”
入了前厅，那女人才再次开口。
一句话，倒是让程又又悬了许久的心收了回来。
林寺点点头，帮两人拉出了座椅，又倒上了茶，这才拿起一部分行李去往暖阁。
临出门时，又特意回头看了程又又一眼。
见程又又冲他眨眨眼，这才放心的离开。
程又又一回头，正对上了顾梦亦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