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叶凉虽知李素微或会对柳鹰发难,却也没想到惊变一瞬乍起,等回过神来,柳鹰已然受制;暗叹一声,转头看向柳鹰,不禁心头微异:柳鹰眼神极平静,嘴角挂着淡笑,似乎浑不惊讶惶惧。
叶凉怔了怔,随后缓慢弯腰,小心翼翼地将背着的尸体平放在地,转头又端详柳鹰,但见他身躯一晃,坐在了泥土上,料想是身上xue道受制,支撑不住身躯,他留意到叶凉的注视,目光转动,好整以暇地冲他眨了眨眼。
叶凉心底隐隐一颤,不知为何,似乎柳鹰的神态愈是轻松悠然,他便愈觉不安。
李素微瞟向叶凉,但见他因背负尸身,衣衫上沾染了不少血污,不禁轻轻一叹,道:“叶兄弟节哀,盼你此后一心跟随燕山长学艺,定能在武林中有所作为。”
杨仞摇头笑道:“李前辈此言未免大谬,先前我已邀约叶兄入帮,而今叶兄的师父又死于燕山长所雇的‘无颜崖’杀手刀下,那自当是入我‘乘锋帮’,为吴重前辈报仇才是。”他猜想李素微多半不知真正杀死吴重的实是雷缨络,故而只提及“无颜崖”。
李素微也不争辩,叹道:“杨帮主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叶兄弟究竟何去何从,还须他自己拿主意。”
诸人纷纷朝叶凉看去,却见他只低头不语,片刻后才道:“我……我不知道,我想先将师父安葬。师父他从前很喜欢来陈家酒馆下棋喝酒,我想将他老人家葬在酒馆旁边的空地,但不知酒馆主人是否愿意……”
李素微听后迟疑一阵,道:“叶兄弟,实不相瞒,贫道须得将吴重尸身带走交与燕山长,否则怕是难以复命。”
叶凉一怔,当即摇头道:“决计不成。”顿了顿,又道,“我师父已经死了,你们、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吗?”
众人面面相觑,均觉涩楚,李素微只长叹不语。刘万山环顾左右,忽而走近叶凉,正色道:“叶师弟,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分明是燕山长的徒弟,又与吴重这奸恶油滑之徒何干?”说完眼见叶凉神色诧惑地望过来,清咳一声道,“你虽是燕山长的亲传弟子,但入门比我晚,我身为你的师兄,规劝你迷途知返,那是责无旁贷。”
叶凉静了静,道:“我不是燕山长的弟子,你也不是我的师兄。”
杨仞闻言哈哈一笑:“叶兄所言不错,他分明是你的师侄,你称他‘刘师侄’便是。”
刘万山大怒如狂,正待斥责叶凉、痛骂杨仞,却见李素微摆摆手道:“此事容后再议,刘师侄,你先且退后吧。”
刘万山将鸿翼笔攥得欲断,却也别无他法,只得依言走回柳空图身边,瞥见柳空图呆愣伫立,却似浑不在意自己受气,不由得有些怨恨起柳空图来。
李素微说完便对着贺风馗、赵长希一拱手,道:“先前未及道谢,实在失礼,多谢贵帮相助贫道擒下柳鹰。”
“好说。”贺风馗拱手回礼,随即收刀入鞘,姿势沉着。
赵长希瞧了一眼贺风馗,倏道:“若我没看错,贺兄方才擒柳鹰时只是虚晃一招,刀上振发的似是寻常刀风,却并非‘天风萦回’?”
贺风馗淡淡道:“不错,刚才贺某那一刀,只作惊敌之用,有赵兄三人,已足够制住柳鹰。”
杨仞心下恍然:“怪不得刀风扑中柳鹰,他却没受伤溅血。”转念又想:“贺前辈好生克制,至今都未展露过真正的修为……”
忽听柳鹰微笑道:“贺兄久违了……想来这位胡兄弟亦是你们‘天风峡’的仇人之一,你却仍能听从他的转述,与李兄、龙兄一并偷袭于我,这份心性可真不简单。”
贺风馗面无表情,道:“贺某不过是做自己当做之事而已。”
“佩服!”柳鹰哈哈大笑,“今日在场诸人之中,你贺风馗算个人物,远胜过赵长希、游不净之辈。”
赵长希与游不净久历江湖,自不会因柳鹰只言片语着恼,只莞尔相顾;杨仞大剌剌道:“要讲论谁胜过谁,那是老天爷的事,也不是你柳老兄说了算的,你倒不如说说,究竟要对我乘锋帮使什么毒计?”
柳鹰笑道:“杨帮主果然是个妙人。”却避而不答,觑向李素微道,“李兄,不知你从何得知我是‘山中刺’掌门,是柳老山长说漏了嘴,还是燕山长自己的猜测?”
李素微制住柳鹰之后,有意对其冷落不理,要看他作何言行、是否另有后招,却不料柳鹰只是淡然端坐笑语,也不免有些疑惑,闻言略一犹豫,叹道:“柳老山长虽然时而糊涂疯癫,却始终未提过一句你们洛州柳家的隐秘;贫道确是听了燕山长的怀疑,这才奉命查探此事……柳兄,你找人假冒‘青崖六友’,又现身相救,那可弄巧成拙了。”
柳鹰呵呵一笑,道:“只凭此事,恐怕李兄还难以断定吧?”
李素微道:“故而贫道在船上有意提及‘山中刺’之事,瞧见了叶兄弟偷偷打量柳兄的眼神,一切还不明白吗?燕山长对于‘描红’之术亦不知晓详情,但他猜测此术或与叶兄弟相关,今日看来,燕山长神机妙算,确是猜对了。”
叶凉一凛,暗忖:“可是柳前辈从未对我提过‘描红’二字呀……”但见柳鹰目光闪动,缓声道:“燕山长确也算个人物,他虽未全然猜对,却也猜中了一处关窍……不错,若无叶兄弟,这‘描红’之术恐怕也难以布置成功。”
李素微神色顿变:“你说什么,难道‘描红’之术已然布成了?”
柳鹰微笑道:“正是如此,否则在下又何来闲情逸趣与诸位谈聊?今日即便李兄杀死了我,也难以破解‘描红’,燕寄羽的落败已成定局。”
李素微将信将疑,摇头道:“可是据贫道所知,燕山长眼下可还好端端的,倘若柳兄当真布成了‘描红’,燕山长又岂会安然无事?”
柳鹰道:“李兄会这般说,那是因为李兄不知‘描红’到底是何。”
李素微眉目微动,道:“那么‘描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