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惩罚自己,她永远都不原谅抓不牢孩子那只小手的自己,除了像讲睡前故事那样一遍遍重复着那场事故外,她找不到更残酷的自虐方式。
十八完全不理会旁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他们,固执地搂紧了纪茈又单薄的身体,用力得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揉碎。
“又又,都过去了。”十八在她耳边软声低语。
纪茈又迷茫地睁着眼睛,淡淡地问:“什么?我看不到你说什么。”
十八松开双臂,仍轻揽着她柔韧的腰身,低下头,让彼此四目相对。
“又又,我们该去超市买啤酒了。”
她的手慢慢滑落到她身侧,抓住她垂放的手,十指紧扣。
“嗯。”纪茈又微微皱眉,直觉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却又一时间说不出来。是对方的黑眸太清亮太深邃?还是她的微笑太柔和太深情?
十八用另一只手指着广场对面的一家小型超市,暖声笑道:“我们到那里去好不好?”
纪茈又的目光没有落在超市的招牌上,有更触目的东西攫住了她的视线——那片灰白相间的路面在阳光下令人眩晕。
“我不去。”纪茈又的表情变得冷冽寒漠,惨无血色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十八温柔地笑笑,像哄闹别扭的小孩子般温和地劝慰:“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拉着你的手,好好保护你。”
纪茈又腰杆笔直地立在原地,十八轻轻地拉她向前走,她却固执冷硬得如同石雕,纹丝不动。
十八紧了紧她的手,用柔和的语气鼓励道:“又又,我不能再纵容你,如果你走不出童年时期遗留下来的心理阴影,便没办法直面未来。”
“在我被你所说的童年阴影折磨着的同时,不也依然健健康康地活到了现在?”纪茈又一边反驳着她的话,一边试图挣脱开她的手。
“我承认我是个混蛋,表面上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爱护你,但事实上却一直漠视你内心深处的脆弱,放任你的病情不断恶化,唯有这样,你才会一直依赖我,需要我,离不开我……”
“去你的病情!我没有病!”仿佛碰触到了一个禁忌的开关,纪茈又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瞬间殆尽。
“又又,那是强迫症,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没办法自己换衣服,因为你停止不了将它们一件件全部试穿的疯狂行为,你不敢走人行道,因为就算对面已经亮起绿灯你也没办法迈开脚步,只能一直一直站立在原地。”
“闭嘴。”纪茈又冷冷地盯着她,瞳孔深处仿佛结了一层薄霜,寒气逼人,就连身体也像被冰雪覆盖,手足寒凉。
十八没有被她冷冽的气息冻僵,而是更加温柔地微笑:“对,看着我,我就在你身边,没有什么值得害怕,我会保护你。”
“不需要,你滚!”纪茈又分不清是因为气愤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只知道说话时声音竟然轻微颤抖,
十八柔情如故,却是强硬又坚持的态度,她的力气要比重伤初愈的千金小姐大得多,手上暗下狠劲,拖着纪茈又便往马路对面走去。
正是绿灯,畅通无阻,十八转过头眨眨眼对纪茈又说:“跑。”
刺眼的绿灯犹如某种危险讯号,在瞳孔深处不断放大,扭曲,强烈的亮光如同熊熊燃烧的诡异青火,在她的眼底烙下伤痛。
十八拉着纪茈又的手一口气跑到马路对面,顾不上调整急促的呼息,她急于确定纪茈又的状况。
大小姐整张脸血色全无,美丽的黑眸无神地睁大,眼神凌乱涣散,再找不到昔日的半点冷傲沉稳。
“又又,没事了又又,你看,我们已经过来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十八伸手抚摸她冰凉的脸,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中,抱紧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纪茈又此刻就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绷紧每一条神经,浑身僵硬,惶然失措。
十八低下头吻了吻那双空洞茫然的黑眸,然后又吻了吻她干燥冰冷的唇。
过往的路人有些驻足,有些回头,议论纷纷。
十八旁若无人地加深了那个吻,鼻息交缠,呼吸间全是纪茈又身上独有的冷冽清香,轻易地让她神魂颠倒。
从围观的路人中传来了长长的尖锐的口哨声,紧接着是一片零碎的鼓掌,也有恶意的嘘声。
十八突然感到小腹一阵钝痛,急忙后退开去,视线立刻对上纪茈又羞恼的脸,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揍了一拳。
“十八,你死定了。”纪茈又咬牙切齿地咒骂,脸上的苍白已被两抹红云取代,红润粉嫩得想让人咬一口。
十八被骂了反而异常高兴,温润的黑眸情不自禁地蒙上薄薄雾气,她就知道她的又又不是怯懦软弱的人,她的又又,美丽有坚强的又又,不屈从任何阴影与恐惧。
十八愉快地笑着并凑到她耳边轻轻吹气:“没问题,回去之后我让你弄死我。”
纪茈又虽然听不见,但仍旧毫不犹豫地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