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昰洛见小孩坐好了,正要准备发车,忽然耳边不合时宜地传来几声质疑。
“还有人跟杀人犯的儿子玩?”
“那人好像来好几天了。”
“我今早听杨进喊他哥哥了,没准他也是杀人犯的儿子。”
声音不大,却字字被周昰洛听得清清楚楚,他收起笑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议论的声音还在继续,扰得周昰洛越发烦躁。
他咬着牙,朝人群中狠狠瞪了一眼,然后骑车离开。
杨进一路上仍是有说有笑,周昰洛却了无兴趣,他不知道那些话杨进听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其实这不是周昰洛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流言,除了杨进被围堵那次,接送杨进的这几日偶然也听过几次。
可杨进曾认真地跟他说过他爸没有杀人,那既然没有为什么所有人都像商量好一样去排挤一个小孩。
还有杨进奶奶的态度。
一直保持事不关己地周昰洛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丝好奇。到家后,他心事重重地停好车,然后推门进屋。
老太太正巧刚卖完纸壳子回来,挣了小两百,拿着钱跟无知的外孙子炫耀了一番。
周昰洛微微诧异,然后淡淡地“哦”了声。
眼尖的老太太一下子就看出了外孙子的不对劲,问道:“咋不开心呢?车坏了?还是骑车卡了?”
周昰洛没出声,静了两分钟后才把脸转向老太太。他犹豫半晌,试探性地问出:“杨进他爸真杀人了?”
老太太先是一惊很快又恢复平静,村子不大,有些事自然也藏不住。
她拿着窗台上的烟盒子,披着外套,盘腿坐在炕上,双手熟练地卷着老烟叶子。直到周昰洛等到不耐烦才听老太太感慨道:“可怜啊。”
杨进的父亲杨大高是个开大车跑长途的,五年前通过同村老徐头的介绍,接了一趟私活,替他隔壁村的表侄往关外送一车约五六吨的大米。
当时谈好的价钱是一趟四千元,由委托人支付,收货人只确认收货即可。杨大高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也不笨,他不想垫钱,想先要一部分钱用来支付路上所需的费用。
可委托人却以买家未付款,手头实在紧巴为由拒绝了杨大高的要求,并许诺送完货回来立马支付。
因为委托人是老徐头的表侄,粮食又是自家生产的,杨大高也不想放弃这么一趟好生意,于是犹豫再三,杨大高还是拿着家里所剩无几的存款,在次日拉着货出发了。
谁知货物顺利送完后,杨大高满心欢喜地去找老徐头的表侄领取费用时,又遭到对方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迟。
前几次说是买家没有付钱,后来又变成家里的老人生病需要用钱。杨大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觉得认识一场还特意送去了一筐家里母鸡下的蛋。
这事就隔了一段时间,直到杨大高一次无意间听说老徐头的表侄在前几日购买了冰箱彩电,心存疑虑的杨大高便跑去隔壁村一打听,才发现根本就没有生病这回事,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杨大高十分气愤,直接上门要钱,最后这事还闹到了民警那。警察一来,对方瞬间改了态度,口口声声把杨大高一个被诓骗的老实人说成了咄咄逼人的债主。杨大高急得直跺脚,有苦说不出,但听对方答应两日后就还钱便将这口气生生地咽了回去。
结果两日后,杨大高再次去收钱时,对方家里直接没了人。这次杨大高真急了,直接回村冲进了老徐头的家。
那天谁也不知道杨大高和老徐头两人在家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杨大高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老徐头就被发现死在家中。
死因是后脑受到了严重的撞击,事发后老徐头的表侄媳妇匆匆赶来,说了声今天全家回娘家后便扔下四千元转身就跑。而杨大高什么也没说,直到被抓也没开口替自己解释几句。
老太太讲完叹了口气,如今回忆起来犹如昨日,对于杨大高是不是杀人犯,她只是望着窗户,就好像老式电影,把那天发生的事一帧帧印在玻璃上,最后定格在杨大高满是泪痕的眸子上。
周昰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起因,他愣了两秒,干巴巴地问:“那......杨进他爸现在?”
老太太吸了一口烟,吐出呛人的烟雾:“死了,没判死刑,是两年前在牢里查出了肺癌晚期,最后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