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润声脸色不大好。
不仅是因为近来事务繁多心力交瘁,更重要的是因为初蒙。
他的心不似往常一样毫无杂念。
柯教授见他沉默,严肃沉厉地指着墙上白底黑框的文字,那是市立医院的院训:
“‘救死扶伤,厚德仁心。博爱修身,开拓创新。’,这家医院我之前也待过,也相信你会忠于你的岗位,仁心仁术。可是润声,自从听到你的事迹,我每日都惶恐不安,生怕你不小心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柯教授已渐渐年迈,鬓角花白,体力远跟不上从前。他说完这些话有些气喘,休憩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拾回力量。
“这一天总算还是来了,你让我感到失望。为了那个初蒙,你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我的学生不能这么没有骨气。”
偌大一个会议室,只零星坐着他们两个人。林润声喉结滚了滚,眼角微垂,始终不发一言。
柯教授继续说话:“你的右手,自上次车祸后还能用吗?你是一名医生,心里有判断。润声,旁人不清楚,我最清楚你不能做手术的原因。如果你再拿不起手术刀,就跟我一起去流动站。”
“老师,抱歉,我暂时还不能去。”
一席话过去,沉默晌久的林润声终于发言。是的,那次车祸造成很严重的后遗症,从一年前开始,愈演愈烈。
柯教授无名的火气积攒在心头,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释放,“一个心无杂念的人才能攀登医学的高峰,有了软肋,就什么都不是。两年了,你不主动跟我联系,是因为心中亏欠。我不责备你,你要考虑考虑那些病人。”
科研和临床,是每个医学本科毕业生以后需要明确的方向。林润声当初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临床。拿不起手术刀意味着再也干不了临床,他即便有心,也无能无力。
“让我再想想吧。”
柯教授顶着年迈的身体从首都过来一趟,他不忍心再拒绝,更不想这么轻易松口。
柯教授深望了他一眼,“好好考虑,我等你的消息。”
萧尔岚大概是在七点钟出现。那时刚刚入夜,医院住院区安静了不少。
护士站的人通知林润声的时候他正沉闷地从会议室里出来。
萧尔岚一见到他就说:“本来没想打扰你,我刚巧在附近,想问你工作结束了没有。结束了话陪我去就餐,我们母子俩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一起用过餐。”
一个很小的心愿,并没有打搅他。可今天,林润声心事重重,他并不想跟萧尔岚有交集。
“我吃过了,您回去吧。”
两人仅在一楼门□□流。
萧尔岚吁了口气,“你还在怪我自作主张公布你和舒窈订婚的消息。可是那件事你就没错吗?你们一起欺骗我,不惜用订婚宴糊弄我们,你已经让我们失望了不少。”
“关于这个我不想跟您再做讨论。还是那句,您先回去吧。”
林润声欲擡脚,被萧尔岚拦住,“康复中心那边安排了新的治疗师帮助舒窈康健,你对她没有感情,但也要去看看。润声,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谁都不要埋怨,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幸福。”
“那初蒙呢,她也是别人的子女你怎么不考虑到她?”
压抑了许久的诘问,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林润声不想跟萧尔岚争执,可是她的做法却一次又一次令他寒心。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你的母亲?”
萧尔岚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用怒气掩饰心虚。她一直知道她这个儿子有想法,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与自己反目成仇。
林润声倦了,克制的声线掺杂几丝喑哑:“那次事故,不完全是初蒙的原因。你们都清楚了,却还是用那种手段逼迫她跟我分手。我知道您不满意她,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完美的。您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也不外如是。”
“润声……”
萧尔岚无声看着他,剩下来的话噎在喉口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润声腰身依旧直挺,只是精气神没那么好了。他眼眶里泛着浅浅的血丝,音调逐渐削弱:“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今天柯教授来找过我,不出意外我不会再待在这家医院。”
“你要离职?”萧尔岚不敢相信,心怦怦跳。
林润声颤巍巍地擡起右手,眼光有一刹那搁浅,涌动的情绪不停敲打他的神经。
“上次车祸,还是出现了后遗症。我干不了临床,只能去科研流动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