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宽广的街道两侧，昏黄的灯光蔓延成一条长长的光路，偶尔一辆小车经过，都会划破这一片静默。
包厢里的空气微醺而混浊，掺杂着暖气的余温，呆久了或许还不觉得，但是迈出大门、凉风拂去所有喧嚣的时候，那刹那的对比确实让人深刻。街上的空气微冷，淡淡的凉意侵入肺中，好像整个人都被荡涤得干干净净一样。
就连蓝星人这种感官迟钝的生物都可以察觉到的差异，对于淼淼来说，又是怎样的煎熬？
楚辞只着了一件V领薄羊毛衫，风吹在脖颈上却只觉得清爽，寒意却不重。楚辞双手插在兜中，随着淼淼的步子慢慢的游荡着，眼角的余光，始终飘荡着一片恬淡的蓝。
这个时间，大约只有网吧、pub和夜市之类的还在营业，穿过几条街巷，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家24小时便利店。
楚辞昂头看着天空，城市的夜总是被灯光渲染上一层暗红色，蓝与黑都不是那么纯粹。
不知道为什么，淼淼只是不声不响的走在一边，就好像可以让他周身一切的浮躁退避。
真是奇妙的物种，柔弱的外表下蕴藏着强大的力量，淡定的神情仿佛是风朗日清的海洋，可是海底却深藏着另一种波涛汹涌。别人还以为这菇凉什么都不在意的时候，他却知道这不过是惯性使然，面无表情之下其实是炸毛的小人鱼——这样的认知，常常让楚辞想着想着就微笑起来，独享着某只外星人的秘密，总是让他生出一种隐约的欢愉。
H市交错纵横的街道好像总也走不到尽头。两个人也只是为了透口气而出来的，没有地图没有导航，全凭着双脚自主的选择，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楚辞却也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就算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是很好很好的。
这个世界很吵。这个夜晚却很安静。
两个人轧马路轧了一两个小时。在某个拐角突然捕捉到一丝喧闹的气息。
空气中隐隐飘来油烟的味道，还有一股微焦的香味。
淼淼下意识的停驻了脚步，鼻尖却又不自觉的耸了耸，仿佛在辨识这个味道。
又想退却。却又渴望。明明晚上大半的东西，都落尽了她的肚子。——这菇凉的吃货潜质，正在一点点的被开发出来。
他们这会儿正在某条未知名道路的拐角处。马路斜对面不远的地方，支起了几个摊子，牵着那种普普通通的灯泡。映亮了那一角的天空。
楚辞觑了一眼淼淼的神情，又望了一眼那边的夜市摊子：“饿了？”
淼淼毫无犹豫的点了点头。
楚辞摸了一把口袋，手机虽然不幸的随着外套一起，被扔在了KTV的包房里，钱包却十分忠诚的躺在自己裤兜里。
万幸万幸。
“你等一下。”楚辞扔下一句话，疾走几步，埋着头走到那边。香料辣椒混合着食用油的味道。在黑漆漆的铁锅里翻滚了一顿，化作铺天盖地的水汽直扑到楚辞的脸上。另一边炭火炸出几点红艳艳的火光。灰扑扑的烟尘也凑热闹一般的堆到他脸上。
楚辞呛了两声，不过这样倒也多少遮掩了一下他的脸容，以免被人一下子认出。
虽然摊子上熙熙攘攘的一片，也不见得有多少人注意得到。
楚辞掏出钱夹，掏出几张鲜红的票子，递给摊主，随便要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肉串，加了少许的韭菜和金针菇。
“一个人？”摊主微微诧异了擡眼看了他一下，楚辞稍微侧过了脸，抵着脑袋。此处灯光迷离，烟雾缭绕，倒也看不太分明。
“不，两个。”楚辞压低了点儿声音。
“和小女朋友？”摊主一边招呼着火炉，一边望了街对面的淼淼一眼，随意调侃了两句，“晚上都没吃饭？呵呵，不会是私奔出来的吧？”
楚辞顿了顿，烟雾迷蒙，遮掩住了他的表情。暗黄色的灯泡在头顶一晃一晃的，身下的阴影也随之摇摆不定。
“……嗯。”过了很久，楚辞才轻轻的“嗯”了一声，但是很快就油滋滋的响声所掩盖过去。也不知道这一声应答，应的是前面一句，还有后面一句。
甚至楚辞自己，脑子里也空荡了片刻，有点恍惚，又有点鬼使神差。
大约是，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吧。
最后，他只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答案。
虽然忙碌的摊主，本就只是随口的一句调侃，也许说完自己就忘记了。摊主其实没有注意到楚辞的回答，又或者连听都疏于听一下，手下一直不停的刷着调料，翻转着肉串，或者应和着摊子里某些客人的招呼。
他买得有点多，等的时间便长了许多。等待的时候，是不是的眺望一眼对面街道的拐角，确认那只蓝头发的小人鱼是否还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觉得……有那么一点儿的……浮躁。
原来淼淼是人形移动镇定剂么？
好不容易摊主将杂七杂八的食物装了满袋，递到了楚辞的手上，热气与香味扑面而来。
楚辞提了提看起来十分脆弱的白色塑料袋，皱了皱眉：“能麻烦再给个袋子么？”
摊主随手一指：“自己拿。”
楚辞收拾了一下几袋鼓鼓囊囊的烧烤，有些笨拙的又套上一层袋子，然后趁着谁也没注意他的时候，捡钱似的埋着头赶紧回对面去。
可是等到脚下的马路变成了人行道，楚辞擡起头的时候，眼前却只有灰白的砖墙。
他提着几袋烧烤转了三百六十度，那头海藻一般的蓝色长发，却始终没有出现在视界中。
“人呢？”楚辞将两手的袋子都集中到一只手上，在拐角附近四处转悠了一圈。却依然没有看见淼淼的身影，“——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