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神经割断了到底有多痛?
被按压在狮身人面兽的爪下,楚辞觉得自己的五脏肺腑都挤在了一块儿,但是和淼淼比起来……他想,他大概永远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蓝星人就算是剃光了头,也无非是断了三千烦恼丝。可是对于居里星人来说,这些遍布着神经纤维的长发,是她们的感官之一,手足也不过如是。而且那些纤细的、仿佛是游丝一样飘荡在风中的微蓝长发,只会更敏感更脆弱。
楚辞是知道,淼淼的头发到底有多么敏感的。他或许想象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却知道,那一定是很痛很痛的。超乎他想象的痛楚。
就像是在孤独的荒野里被猛毒的蛇牙所咬伤,伤口黑得发紫了,身体也慢慢的麻痹。你手上握着一把砍柴刀,如果不截断被毒素紧紧缠绕的肢干,会死;可是即便是明白这一点,又有多少人能够当机立断的自断四肢?
更何况她斩断的不是一根,而是全部。
那些美丽得像是梦境一样的微微莹蓝,只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枯萎灰败。
好像是整个城市的灯火,片刻间就幻灭,黑暗得像是一场末日。
楚辞的大脑空白了刹那,等他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鼻尖扫过一段不太齐整的短发。
隔得那么近,他甚至可以看见淼淼皮肤之下纤细的蓝色血管,若隐若现。她不会流汗也没有流过泪,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仿佛是一个完整的蛋壳,看不见一个毛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楚辞觉得淼淼的皮肤更凉了。那些微蓝的血管更显眼了些,让她的面庞看起来,染上了一丝难看的青白颜色。
原本海藻般垂落到腰际的长发,现在只到了肩膀,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倾斜着,且参差不齐。发丝的断头微微发黑,萎缩了一般蜷在了一起,结成一个个小小的线球。狼狈的扫在淼淼的肩膀上,漫步目的的随风飘荡。
淼淼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可笑,可笑得让楚辞觉得想哭。
可是高空稀薄的风,却刮干了他的眼角,硬生生的把那些微温的液体给吹得冷寂,又逼回了他的体内,灌得他全身的血液都这么冷飕飕的。
发射口还剩五秒就要关闭,而第三个登陆舱已经被狮身人面怪弄得支离破碎。正无力的躺在星舰的地板上。幸而还剩下第四个,这最后一个小型登陆舱,就像是一个安然窝在巢xue中的鸟蛋,镀着一种柔软而光洁的白色。
第五秒,楚辞被囫囵的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塞进来登陆舱,四处磕碰得他头昏脑胀。淼淼也顺势跳了进来。
第四秒,淼淼利落的关上舱门,然后一只巨大而尖锐的指甲却卡在了舱门处,一股大力勾带着整个登陆舱脱离了滑道,仿佛要重演上登陆舱的命运。
第三秒,舱门被推开了,淼淼一手抱着舱门边缘,一手握着锋利的钢羽狠狠的在兽爪上划下,汹涌的暗金色血液溅到了登陆舱上。有一些还涌了进来。沾到了登陆舱的内壁。
第二秒,淼淼拽着狮身人面兽一起进了滑到,只是那怪兽的翅膀实在是太庞大了,在滑道的圆壁上戳下深深浅浅的划痕。凌乱不堪,连带着登陆舱也停停走走的在滑道中磕碰着,艰难前进。
第一秒,淼淼看着楚辞差点儿就要撞出了舱门,反手就将舱门紧锁,她自己却留在外面和狮身人面怪做最后的争斗。只是这会儿离发射口还有一段距离,淼淼深深的看了楚辞一眼,突然的一脚踹上了登陆舱,将楚辞踹向快要关闭的发射口。
第零秒,加速滚落的登陆舱在发射口即将关闭之际,被锯齿状的合金门卡得微微一顿,同时嘶吼着的狮身人面怪也和淼淼纠缠着向这边滚落。滑道内的动荡让登陆舱又微微的向下滑了分毫,然而就是这分毫之差,却让合金门又顺利的继续闭合。
载着楚辞的小型登陆舱脱离了发射口,从狭小而透明的窗口看过去,刚好觑见淼淼的后背撞在刚好合上的合金门上,隐约还可以看见狮身人面怪咆哮的面容。
圆滚滚的登陆舱在半空中滚动了几周,然后乖顺的遵从了重力加速度,飞快的向地面坠落而去。
而在登陆舱停止滚动之后,楚辞刚好维持着一种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
从唯一的一扇封闭的玻璃小窗,楚辞可以看见飞速掠过的碧空、云层和惊吓的飞鸟。
可是他的思维却还停止在刚才那一刻,淼淼的脊背撞上合金门的那一刹那。
淼淼……淼淼……
淼淼她那么强大,一只狮身人面怪,一定是奈何不了她的吧?
只是那艘星舰……那艘停不下来的星舰,会把她带到哪儿去呢?
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个曾经一直纠缠着他的梦境,伴着海蓝色的波浪微微荡漾的笑容……她的表情一向是极少的,可是偶尔昙花一现的笑容,却是澄澈得让人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