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含章只好课上到一半时,稍稍收拾了笔墨,转身带着一屋子的妖怪从玲珑塔中出来,在龙池边上寻寻觅觅的折了好多小苇杆,以作算数。
只是众妖都不敢离龙池太近,就连白玉京中其他的草木树枝,他们也不敢妄动。
含章已经折了好些芦苇杆子,回头想和他们交代几句,就见妖怪们都拘谨的站成一堆,连脚下的草都不敢用力踩。
“呃,过来摘芦苇杆啊。”含章纳闷的说。
几个人形的大妖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狐貍开口,“公子,白玉京是大人御庭之内,一草一木,皆得龙息而生,我等,实在不敢稍有不敬。”
含章闻言一愣,他作为一个人,倒是真没想到这些事,毕竟,在他眼里,哪里的水都是水,哪里的芦苇子,也都仅仅是芦苇子而已……
“是我考虑不周。”他还是要尊重妖怪们中的法则才对。
最后只得作罢,可等含章再次打开玲珑塔书堂的大门时,擡眼间当即一愣。
屋里每个桌子上,都放了一把算盘。
含章进门后,赶紧往屏风后边去看,这东西只有那男人能从外边带进来。
只是人不在,屏风后只有凉凉的小榻与剩了半盏茶的夜光杯。
于是,在满屋里扒拉算盘的“噼啪”声中,含章总是心不在焉,他一边教课,一边又管不住眼神的总往那屏风后边瞄。
虽然那人不在,但含章还是忍不住去看,他总觉得那人还是悠闲的坐在那里,然后正徐徐的斟着茶喝。
只是龙君大人此刻是真的没有喝茶的悠闲时间,他正在给敖稷看病呢。
敖稷吃了胥见心和着心头血的双生通幽,暂且把两人的命连在一起了,胥见心分担几成他的苦楚,这才使得敖稷能睁开眼睛,朝龙君交代事情经过。
“那海中毒洞,先前倒是还好,只是越往下走,越觉得幽深,甚至连头脑都跟着不清醒起来,像是进入幻境,又像是真正的情景在眼前。”
李孟津微眯着眼睛,“你都看到了什么。”
“咳咳咳,咳咳。”只一回想,敖稷就激动的咳嗽起来。
“东海干枯,海众渴死,天下大旱,遍地饿殍,一时间,沧海桑田。”
胥见心脸色苍白的倚在床榻边上,因为双生通幽,此刻情况也不好,于他就挑紧要的问。
“不论是虚是实,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敖稷的气有点弱,“我见此景,心神大乱,有东西便趁机袭击,阴狠之下,仿佛想要吞吃了我一般。等我听大人召命回过神的时候,已然被锁的脱不了身了,且我眼前都是恶景幻像,没看到那东西,只觉出是个会飞的,有两对利爪。”
有用的线索并不多,但李孟津心中已经微微有了猜测,于是当即起身,点将,派了好些津水中的大妖前去探查,几个去往东海查看海底毒洞,几个前往阳泽,探寻化蛇一族遗址,最好能得个什么遗留的蛇胆之类。
李孟津话也不多,但做事很周全,敖稷和胥见心都被安排在白玉京中养伤了。
他自己,身上也不是很舒服,不知是因为用了召术,还是什么别的,他龙魂不太稳,险些压不住。
于是等含章终于下了课,摇了铃回到玲珑塔的小厢房时,却早就没有李孟津的身影了。
房间里的一应东西都换了新的,那头蛟滴散在地上的黑血也丝毫没有了,只有驺吾忠心耿耿的等在门口,见到含章行了个礼。
“公子,大人叫我送你回去。”
含章一愣,“胥道长他们呢。”
“大人叫他们在这养伤。”
含章哦了一声,只是踌躇了片刻才又问。
“那个,那你们大人呢。”
驺吾叹气,“比较忙。”
含章怔了一会儿,而后才想起来点头。
驺吾看着含章的表情,但又像透过含章去看什么别的人。
大老虎忽然问道,“公子,人在静静出神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含章闻言仔细的想了一会儿,“人和人差别很大的,不能同一而论。”
而后又说,“兴许,是在想什么人吧。”
驺吾不甚理解,烦躁的甩着身后长长的尾巴。
没一会儿,一人便骑着色彩斑斓的大老虎飞出玲珑塔,顷刻间离开白玉京。
而那个在驺吾口中“比较忙”的龙君大人,此刻正在化作一只无角的巨龙,盘亘在水底。
巨兽的双目微睁,死死盯着小公子在远处骑虎离去的背影。
随后躁动不已,在竭力压制下,他身躯翻腾的将龙池搅了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的几天中,含章每夜都是由驺吾接送,他每堂课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往屏风后边看,但男人依旧不见踪影。
他想去把人找来,也想开口问一问,那日在水底,你为什么亲我,你到底什么想法。
可含章已然隐隐有了猜测,他被那人以口舌渡过来一颗发光的残破珠子,并且在津液纠缠之下,咽了下去。
一日见到养伤的胥见心,胥道长白着一张脸,告诉他,那是龙珠子,算是龙君的内丹,法力无边。
含章在床榻上辗转了几夜,脑海中却忽然想起初认识男人时的场景。
他们在光华万千的宝山之下,龙君低头笑称,说他最宝贝的东西不在这。
小公子谨慎的捂着胸口,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跃动。
而后他又起身,竖着耳朵瞪着眼睛观察四周,觉得没有危险,这才又躺下。
来回折腾了几趟,才消停。
只是刚要睡觉,含章又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的睁开了眼。
原来是盖被子,他伸出手扯过被子,好生生的盖住了胸口后,还身后拍了拍,觉得无恙后,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